“不想起。”谢琻懒洋洋地将被子拥在鼻尖,低笑道,“帐子里都是你的味道,我舍不得起来。”
沈梒脸一红,清咳了声背过身去在桌前落座,开始束发。
谢琻笑看着害羞了的沈大人,撩衣下床来到他身后,拿起梳子为他梳通发梢。男子的头发容易梳,先在头顶束一个小发髻圈,余发散落下垂,将簪子插入发髻圈内,用余发将簪子缠紧,再绑上布条就可以了。
沈梒微微垂着头,安静地任他捣鼓,一时间屋内一片静好。
系完最后一个结,谢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大人,完成了。”
沈梒脸上还有些绯色,低低地“嗯”了声,回头瞥了他一眼。谢琻还□□着上身,紧瘦的腰肢上松松地挂着亵裤,紧致而柔韧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室内愈发显得肌理分明。沈梒只看了一眼就飞速挪开了目光。
谢琻噙笑追着他躲闪的目光,笑着问他:“这两日忙吗?”
“还好。”
“过几日,我二哥会邀几个朋友在燕江畔竞舟游水。你若无事,也一起来吧。”
沈梒披起外衣的手一顿,半晌道:“再看看吧。”
谢琻靠坐在桌子边,抱臂盯着沈梒。他虽半身□□,但姿态从容,甚至有几分压迫感。他的双目黑沉,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平静地道:“是我二哥让我邀请你的。”
沈梒一愣。
“之前你在上巳的时候没有戳穿我们兄弟二人也伴驾郊游的事情,二哥便一直十分感激。后来你提出的土地政策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兵部的压力,他一直对你的才学赞不绝口,想与你结交。这次竞舟游水,也只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而已。”
沈梒“啊”了一声,神色却还是有些迟疑。
谢琻凝视着他,忽地嗤笑了声:“你放心,他不知你我二人的关系。只是单纯想与你认识罢了。”
沈梒皱眉,叹息道:“让之,我……”
“来与不来,你自己决定罢。”谢琻起身,伸手拿起衣服快速穿上,“但你若不去,自己与我二哥说去。”
沈梒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眉眼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纤长的手指也在不自觉地摩挲着衣摆。谢琻没有给他太久沉思的机会,很快穿罢衣服一把拉开房门便要出去。
“让之。”沈梒适时叫住了他。
谢琻站住了,却没有转身。
沈梒看着他欲言又止,神色十分复杂,半晌低声叹息道:“……你身边还有谁知道我们的关系?”
谢琻扶着门框的手指蓦地一紧。他似极力克制住了转过身来发怒的冲动,重重吸了口气,僵硬地抛下了一句“只有言仕松知道”后,便毫不停留地大步离开了。
沈梒怔怔地看着他离去后空荡荡的门框,半晌,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
如此静好的一个清晨变成这般模样,沈梒也愁得几日不曾安睡,连办公的时候也常常走神来。
其实沈梒并非绝情,他知道谢琻想要的承诺是什么,也知道谢琻想听到什么话。然而无法否认的是,他与谢琻无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家庭背景都差得太多太多,要考虑的事情也十分不同。
他是江南荆州府三沪县人,少年聪明过人,取得了荆州知府的喜爱,在他的举荐下,拜荆州学派创始人秦阆为师。这看似一帆风顺的人生,其实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换来的。
他的父亲是一位连考十年都不曾高中的秀才,怀才不遇后只好在三沪县当位教书先生,有了儿子后自然对这唯一的孩子要求极高。沈父为人古板刚正,小时候甚至连外出玩耍都不许沈梒去,只让他闭门读书。而沈母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普通妇女,平凡懦弱,以夫为天。
索性沈梒在极小时拜师搬去了书院,才在大儒的影响下长成了如今这般温润而颇有风姿的模样,没有因沈父沈母的教育而变得刻板迂腐。但有一个这样的家庭,很多事情沈梒的思维方式的确与谢琻不同。
比如他与谢琻的感情问题。
就算是京城这种民风开放的地方,偶有断袖绯闻传出,也很快消散了,大部分人都是风流一场过后便走上了正常结婚生子的道路。
其实沈梒一直觉得,就算他与谢琻相知相恋,但或因世事如此、或因大势所趋,他们总有一日也是要各走各路的。
虽然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也是一阵闷痛,可这大概便是……现实吧。
然而逐渐地——特别是最近——他感觉谢琻要求得多了。似乎谢琻渴望的感情,是张扬的、公开的、可以被祝福的,这与他一直所想的相差太远。
需知与谢琻的骄傲肆意不同,若不格外小心,他便不得不被迫面对家中的责问、朝臣的非议甚至是洪武帝的态度。他寒窗苦读十年,还有太多抱负没有实现,这个时候,他不能因“断袖”而授之以柄。
可是……可是谢琻……
想到这个名字,沈梒的心中便一阵阵地紧缩,痛苦又甜蜜,迷茫又纠结。他虽外表温和柔顺,其实内里十分有自己的主意,平生甚少犹疑。这恐怕是他此生第一次尝到“惶惶而不可终日”、“未来不可期”的感觉。
真是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厢谢琻似被沈梒的言语举动惹恼了,几日都不曾露面。沈梒心中百般纠结,也不知二人见面该说些什么,也没有主动去找他。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转眼便到了谢华邀他竞舟游水的日子。
虽沈梒反复告诉自己,在他没有想明白前二人就算见面也是争吵。但当那个日子真正来临时,他却如不受控制一般,还是去赴约了。
第33章 湍浪
春和景明,绿柳依依。
燕江乃是途径京城左近最大的一条江水,北自草原上起,南通江南地带。每到春季汛期到来,江水上涌,浪急湪流,常有不少爱郊游历险的公子哥们来此游船逐浪,也是一件风流快事。
相约的那日乃是一个晴空朗朗的艳阳天。燕江畔的一处风景秀美所在被围了起来,支起了凉棚撘起了桌椅,供人休憩玩乐。不远处的岸旁拴着几只独木轻舟,正随着浪潮而上下起落。
沈梒到时岸边已停了几辆马车,有几位华服公子正站在凉棚下笑语交谈。其中一人回头时见沈梒下马,登时眼前一亮,笑着迎了上来礼道:“沈大人能来,真是幸甚。”
沈梒含笑回礼:“谢兄相邀,我怎能不来?请唤我良青便好。”
谢华哈哈一笑,转身招来他的几个朋友介绍给沈梒认识。在场的几人也都是京城中的世家才子,沈梒以前便曾听过他们的名讳,今日才得相见。一群人虽出身不同,但都在朝为官,且成熟稳重得多,沈梒与他们在一起比和谢琻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一同有话题多了。
然而沈梒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随着众人说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偏头向谢华问道:“谢兄,让之他今天……”
“让之?他今天也要来吗?”谢华却看起来比他还惊讶,“真是惭愧,但这小子一向主意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不知他今天是何打算。”
谢琻竟不来?
沈梒表面上和气地笑着,心里却是一片茫然失措,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谢琻明知道他会来,却还是选择不出现,难道是心里还在生气?真是怪了,以前谢琻虽也经常因为一些小事置气吃醋,但气性从没持续超过两日,这次又是怎么了?
江水河畔,长风开阔。一群世家公子凭江而立,扬声诵诗吟词,高谈天下之事,好一片意气风发。可在这气氛中本最该如鱼得水的沈大人,却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含笑听着他人吟诗清谈,自己一言不发。众人侧目观他,无一不在心中称赞荆州汀兰的低调谦逊,却殊不知沈大人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天之外,此时满脑子皆是情思愁绪——
若谢琻一直这么气下去,他要怎么办?
是顺着他哄一哄呢,还是……还是听之任之?
寒暄过后,几位世家公子决定现用午饭,待午后风小浪静了一些后再上船游江。此时便有侍从流水似得端上了餐食瓜果酒水,请诸人入席用饭。
沈梒随意挑了个席位坐了,手里端着个酒杯也不饮,全程都没有动箸,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心中盘算着,若今日过后谢琻还是没有露面,他还是主动上门赔个不是吧。两人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有什么事情还是积极沟通的为好——
“良青!”
沈梒手一抖,杯中的酒差点儿撒出来。他抬头却见谢华满面笑容,大步过来拉起了他:“缘何独自在此处喝闷酒?来同我们一同射柳。”
这“射柳”乃是京城公子们常玩的娱乐活动之一。有史记载,“射者以尊卑为序。柳枝有削白处,如在白处射断,且骑马接在手上者为冠军;只断不能接者为次;其馀皆负”。(《《金史·礼志》
郊游的茶余饭后,玩此射柳之戏,不仅考较了诸人的骑射功夫,更是十分风雅。
沈梒被谢华拉起,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这群世家子虽都是文官,但从小马背骑射功夫都有专职武师教导,长大后皆如谢琻一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开重弓。然而他是江南人,连坐马车都要晕车的人,于“射柳”一道是万万称不上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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