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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 (凉蝉)


  “属下不知。”校尉回答,“属下过去并非莽云骑中人,只晓得白霓将军归来后便率领起莽云骑,上阵杀敌。”
  岑融想了想,又问:“只有白霓?没有别的统领?”
  校尉答得飞快:“只有白将军。”
  岑融沉吟片刻,再问:“你们哪儿来这么多马?”他记得非常清楚,岑煅离京前往封狐城之前,曾请求他给自己一些战马。但岑融拒绝了。
  校尉认真道:“都是西北军的旧马。莽云骑出战时后军多是步兵,马儿虽然数量不多,但威力不减。”
  一切毫无破绽,均有道理可循。岑融点了点头,命人嘉奖这位校尉。西北军和岑煅的胜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愈发令他焦灼不安。
  内侍再次回到殿中,疾步走到岑融身边,低语几句。岑融猝然抬头:“靳岄回来了?仅他一人?”
  “有明夜堂的人陪着,倒是不见那高辛人。”内侍道,“说是怀中抱着个匣子,也曾对着匣子哭过,或许……”
  岑融并未犹豫太久:“去做准备,明日出宫,我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原本的更新里,陈霜在这儿亲了一下纪春明(逗他玩那样亲)。但想了又想,好像有点儿不对,遂大刀阔斧改之。
  不过陈霜是会的!他什么都会!


第144章 真相(1)
  孟夏之月,律中仲吕。梁京万花烂漫,燕子溪喧杂吵闹,雏啼不断。
  靳岄趁着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抓紧时间在门外扫地。对面就是明夜堂,墙中无数蔷薇攀爬而出,花瓣落了满地,与靳岄家院子里盛开的海棠相映。地扫到一半,眼前出现一双镶了金线的精细玄履。靳岄抬头,便见岑融带着两三个侍从,站在自己面前。
  靳岄作势要跪,岑融连忙将他扶起。两人互看片刻,恰好岑静书从院中走出,招呼靳岄去吃早饭。
  岑融向她问好:“顺仪姑姑。”
  岑静书大吃一惊,但跪拜不下去,又被岑融身边的人拦着。她从贺兰砜、靳岄这儿听过岑融的事情,脸上带笑,一双眼睛刀子般在岑融身上打量,一言不发地缩回院子。
  门外两人都沉默着,最后是靳岄先开口:“官家如今可好?”
  岑融:“不必如此生分,你……”他想让靳岄直呼其名,就像以前一样,但临开口已紧紧抿唇。他是君,靳岄是臣,又有之前的许多事情,两人已经不可能一如往常。
  靳岄与他在晨雾中往前行去。燕子溪在外城的这一段尤为热闹,一路上卖吃的、卖喝的,马头竹篮盛满时令鲜花果子,卖花的人唱着清脆曲儿招徕客人。岑融想起年少时他也曾与靳岄逛过这样的集市,如今旧地重游,心绪已经大不相同。
  岑融心中对靳岄存着愧疚,两人一路行来都是无话,站在燕子溪边上时,依赖着溪上轻雾,他才开口:“你想要些什么,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靳岄晓得他话中意思,笑笑不答。
  “朝中如今人才紧缺,你若有意为国效力,我立刻可安排你进御史台。”岑融又说,“乐泰常抱怨手下无人可用,你与他一定相处得来。”
  “不了。”靳岄摇头,“说到愿望,子望确实有一事相求。”
  岑融立刻道:“你说。”
  “请官家放过子望,放过靳家。您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理当循规蹈矩,不可僭越。”靳岄说,“您若能答应我这件事,子望一生感激。”
  岑融沉默许久,艰涩道:“你果真恨我了。”见靳岄又不答,他想起内侍所说的话,迟疑着问:“听闻你回京时,带了一个匣子。莫非是贺兰砜……”
  靳岄飞快眨了眨眼,立刻道:“别说了!”
  他语气很冲很急,岑融登时截断话头。靳岄回头跑上街面,回头看岑融一眼,双手作揖虚虚一拜,拧身便走。他走得飞快,拐到街角才刚停下。等心口剧跳稍缓,偷偷探出个脑袋。燕子溪边上已经没了岑融和侍卫的踪迹,想来是已经走了。
  他满心莫名,不知为何岑融会以为贺兰砜死了,装在那匣子里。但靳岄巴不得他有这个误会:按照他与岑煅等人的商议,在奏报西北军战事的军报里,岑煅不能提贺兰砜,更不能提那些买来的白原马和高辛马。
  他们要尽可能地隐瞒岑融,直到无法再瞒、一切大幕揭开的一刻。
  端午,梁京仍笼罩在晨雾之中,好梦初觉。玹王岑煅率领一小支军队,带着功勋回到了梁京。
  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但并不一同进城。等到城门过路之人渐渐稠密,这两人才骑上马儿,装作旅人,顺利进入梁京。城门士兵只记得那两匹马上有一位少女亮出了明夜堂的标志。她身后的人戴着笠帽,从帽檐下透出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我看到了一头骑马的鬼哩!”士兵转头对人说,“狼眼睛,狼面容,啧,不会是狼妖吃人之后化的形吧?”
  这件事后来在梁京被传成了带血腥味儿的诡怪传说,那是后话了。
  同一日,仙门城守夏侯信等人因清剿沈水下游乱象有功,回梁京禀报、领赏。两队人分别从南侧与西侧城门进入梁京,并无交集。
  阮不奇和贺兰砜先回到了明夜堂。她才刚下马,回头一看,贺兰砜已拎着包袱翻入靳岄家的院墙。
  靳岄起得很早。明夜堂的人几日前收到阮不奇的书信,岳莲楼拿着两张信纸过来,在他面前故意一字字大声念。靳岄对他又爱又恨,恨全是因他多嘴而生,但是听到信里说贺兰砜也会一起回来,他登时甩去所有恨意,开天辟地头一回主动跳起,狠狠抱着岳莲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可他实在起得太早了,在院中等了半天,昏昏欲睡。乍听见院墙传来声音,他心头一激灵,回头时忽然被一顶笠帽罩在头上。来者把他拦腰扛在肩上,砰地踢开了房门。
  靳岄被贺兰砜抱着扔到床上,昏头昏脑中抓住贺兰砜衣带:“我娘和……”
  “都不在。”贺兰砜揭了靳岄头上笠帽,不巧弄松了簪子,靳岄一头黑发散在床上,他趴上去就吻,在浓蜜般的低吟里断断续续回答,“我跳进来时,看过了,今日端午……是去集上,买茶酒?”
  靳岄笑他猴急,又笑他稚拙:“是去宁元成家里陪他娘亲了。”
  贺兰砜叹道:“那不正好?”说着把靳岄衣服剥去。
  在贺兰砜怀里,靳岄常感觉自己处于漩涡中心,是列星江水面上能卷死人的水窝,是驰望原晴夜里打着旋的星辰。晃动摇摆,不休不止。浓夏才刚刚起意,又是清晨,屋里原本并不热,两个人却都大汗淋漓,两枚汁水迸溅的、熟透了的果子。
  滴落的汗水砸在皮肤上,掀起风浪。贺兰砜如同在驰望原的草场上驰骋,他翻动靳岄,在黑色的长发里寻找月亮湿润的目光。他吻他的眼睛,舔去月亮的泪水,知道那不是因为疼。
  靳岄常给贺兰砜梳头发,这一次换贺兰砜为他打理长发,双手笨拙,又怕弄疼靳岄。靳岄坐在床上昏昏欲睡,贺兰砜干脆把他揽进怀里,用布巾细细擦拭他的身体。
  “瘦了。”贺兰砜丈量他胸腹尺寸,断然道。
  靳岄:“……我没有。回京之后天天大吃大喝,有我娘在,怎么可能让我瘦。是你又长高、长大了。”
  贺兰砜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说:“那,你也快长吧。”
  他给靳岄梳好头发,认真看了又看,像端详自己亲手制作打磨的一柄铁器。“不打仗了,打仗有什么意思。”他揽着靳岄在房里晃来走去,“我日日同你在一起,这才叫快活。”
  靳岄任由他耍赖。等日头再升高了一些,岳莲楼在院外一声声喊他俩名字,贺兰砜理好衣裳推门而出,又是器宇轩昂的莽云骑统领。
  “我不敢靠近哩。”岳莲楼笑道,“若是听到些不该听的声音,靳岄又要骂我了。”
  贺兰砜正思考如何回答,阮不奇蹦上墙头大声说:“他敢听,我帮你毒聋他耳朵!”
  端午热闹非凡,岑煅进宫去了,贺兰砜和靳岄在明夜堂里消磨时间。远桑原本也随队一同往梁京方向来,经过沈水的时候与众人辞别,继续往南去,当她的仙门怪客。阮不奇挺想念远桑,撺掇岳莲楼剃光头,说这一定会让章漠愈发喜爱他入骨。
  岳莲楼丝毫不为所动:“你怎不剃?你剃了,往梁京街上一走,至少三百个俊俏公子迷上你。”
  一帮人闹闹哄哄,唯独不见陈霜。靳岄一问,原来陈霜又往瑶二姐家去了。他始终牵挂杨执园,隔天就去探望,回来则坐在院中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这一日深夜,贺兰砜与靳岄毫无睡意,趁着娘亲与姐姐留宿宁元成母亲家中,两人玩闹够了,披着衣裳在院里说别后事情。门墙忽然被闷闷敲响,贺兰砜启门一看,外头竟是乔装打扮的岑煅,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卫。
  “我要见杨执园。”他说。
  把人带到瑶二姐家里,陈霜正在门外辞别纪春明。岑煅草草与二人见礼,大步走入后院。他十分心急,靳岄劝他冷静,他在地窖前徘徊呼吸,稍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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