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芝顿住脚,仰头看了一眼酒楼的大招牌,只瞧着上头龙飞凤舞了三个字,却是认不出来:“是这儿吗?”
“上头写、写的是醉霄楼,新、新开的,张童生没有告诉你他上工地儿的名字吗?”
梅小芝错愕了一瞬,像是没有意料到阿喜会认字:“说了,说了,好像就是叫醉霄楼。”
她躲到酒楼屋檐下收了伞,欢喜的看着雕梁画栋的酒楼,欣欣然夸赞自己识人的本事,张釉就是有出息,能在这么大的酒楼里管账。
阿喜拿回伞,招呼了一声后继续往长街里头走,梅小芝没有急着进酒楼,反而伸长脖子看着阿喜走,眼瞧着人拐了个弯儿,还古灵精怪的跟了上去。
她十分好奇杨晔在什么地方做事,一路追着,眼瞧见阿喜穿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头只有一道窄门,显然是什么铺子的后门,她对着正街瞧,发现那道门只能进一个三层高的酒楼,那酒楼竟比张釉所在的酒楼还要气派的多。
一瞬间像是雨淋进了后脑勺一样,冷滋滋的。
杨晔怎么会比张釉还厉害些?
阿喜在凤香楼的后门屋檐下收了伞,抖了抖雨水,立身站在外头等着杨晔下工,这朝天暗了下来,他估摸不出是什么时辰,先前心里欢喜,出门的早,他想应该要等上个把时辰。
原是没有动过进凤香楼里头等人的心思,没成想在外头还没待上一刻钟,里头突然出来个男子,一眼瞧见了他。
还道:“小哥儿可是来等杨先生的?”
阿喜惊讶,连忙应声点头,想询问一下杨晔是否要下工了,但是意识到张嘴就会让人知道他是个结巴,如此丢了杨晔的脸面,他干脆不说话。
“快进来吧,外头冷,杨先生出去算外账了,可能要有一会儿再回来,他交待过,你来就先到里头去等等。”黄进搓了搓手,真是一场秋雨几度凉,一冷下来是真的冷。
少年听了他的话却还是踟蹰着,他又道:“我是这儿的管事,叫黄进,真是杨先生交待的,没哄你。”
杨晔出去的时候说晚些时辰会有个好看的小哥儿来找他,本还当他是说玩笑话,这一瞧还真有个让人挪不开眼的小哥儿等着,就是太腼腆了些,半垂着头都不让人多看一眼,哪里像县城里的小哥儿,若是生了张这么好瞧的脸,走路怕是巴不得把脸给挂着走。
“进来吧,待会儿杨先生回来怕要怪我没有请你进来。”
阿喜这才进了凤香楼。
黄进喊了个厨娘送阿喜去休息的小房间里坐,又让小二沏杯热茶进去,那小二瞧见了阿喜一眼,听到管事喊给人沏茶,乐得小跑进后厨。
“这时候倒是麻利的很,平日里干活儿却是没见着这么利索。”
黄进不痛不痒的骂了一句,厨娘笑道:“人小六还没娶亲呢,看见好瞧的小哥儿能不殷勤嘛!”
“再殷勤也没用,那可是来等杨先生的小哥儿。”
厨娘登时来了兴趣:“是杨先生的夫郎?”
黄进并不知道杨晔娶亲了,摸不准道:“这哪里晓得。”
厨娘之前打过杨晔的注意,想给他说自己的侄女儿,教杨晔给拒绝了,于是一口咬定道:“肯定是,先前杨先生说自己已经娶亲了。”
黄进咂摸着下巴,如此说来,杨晔这小子的艳福还不浅啊。他望着小房间啧了一声,想来也是该人家的,会读书会算账,现在还讨得臭脾气庞展中的欢喜,若没有个小娇妻,那倒是不合常理了。
第20章
阿喜很意外凤香楼的管事竟然这么和善,外头做生意的人最为市侩,瞧见人打扮的朴素些往往都没好脸色,像黄进这样的实属有些少见。
能得到妥善对待,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黄进的品性好,还是杨晔在酒楼里的声望高,不过方才听见管事叫杨晔先生,想必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他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许多。
不一会儿小二端了杯茶进来,他道了谢,虽是有些口渴了,喝口热茶也能暖暖身子解渴,但身在外头,他很谨慎,没动茶杯。
杨晔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外头的雨越发大了起来,他带了一身雨水气,黄进站在酒楼门口拱着袖子:“你可算回来了,我还当是你直接走了忘了等在这儿的人了。”
杨晔弹了弹衣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柔和:“他来了?”
“我让人带他去小屋等着,等你好些时候了。”
杨晔只笑不说话,屋里的阿喜听见熟悉的声音早坐不住了,抱着伞迎了出来,两人在门口碰着。
一眼瞧见焕然一新的少年,杨晔嘴角带了笑:“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冷不冷?”
阿喜摇了摇头,屋里暖烘烘的,倒是真不冷。
杨晔拉了拉阿喜的袖子一下,把人带到了自己身前:“快跟黄管事说声谢谢。”
阿喜乖巧的按照他的吩咐给黄进道了声谢,闹的黄进还怪不好意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撑着伞出了凤香楼,外头着实比屋里冷很多,阿喜衣服有点短,出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打伞也不好并肩走,两人只得一前一后往外街去。
“你来这儿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我是来给你送伞的,再说先前张釉哥不是说了要带我逛逛县城的吗?”
雨淅淅沥沥,张釉湿了衣摆,他在酒楼柜台前瞅见梅小芝时,这个天气原以为还看错了,直到人兴冲冲进了酒楼喊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连忙就把人拽出了醉霄楼。
“你跟我送伞,伞呢?”
他心里火气大,也顾不上好言好语,乡下丫头就是不懂事,招呼不打一声就先跑来了,他请人喝了几通茶才找着了这份差事儿,若叫酒楼里的其余人瞧见上工时间有乡野姑娘在候着他,白叫人看了笑话。
高高兴兴来找张釉,冒着大风大雨的,竟然上赶着来受了一通火气,平日里都是别人惯着她,梅小芝哪里受过这份委屈,抬手一抹眼睛眼泪就要下来了。
好瞧的人哭是梨花带雨,这情景下哭只惹得张釉更加心烦,街上偶有的几个路人投向疑惑的眼光,他巴不得把梅小芝赶走,却还是只得耐着脾气:“怎么还哭上了呢,酒楼生意忙,我也是焦头烂额的,说话才过了些,你来我很惊喜,可这都下雨了,若要是感染了风寒那怎么好。”
梅小芝哭上了也收不回,气道:“你分明就是不想我来!”
“我能想你来受雨淋嘛!”一句话堵住了梅小芝。
梅小芝语气软了些:“那你什么时辰能走?”
“恐怕还有些时候,你看里头还忙着呢,我也不敢耽搁多说,你先回去成不成,待会儿晚了就没牛车了,答应你的脂粉我一定会给你买的。”
“我不是为了脂粉才来找你的。”
“我当然知道,快回去吧,管事该叫我了,你也不想我被扣工钱的吧。”张釉说着,匆匆忙忙的把梅小芝往外推,也不等她多说什么,随后自个儿便一溜烟儿钻回了酒楼。
偏生不巧,行在前头的阿喜正好瞧见这一幕,梅小芝的目光与他对上,连眼泪都还没擦干净,狼狈的样子与上县城时的光彩模样截然相反。
阿喜顿住了脚,梅小芝也觉得颇无脸面,张釉连把伞都不给她,缠绵密集的雨点下来,她的头发都湿了,她正要扭头跑走时,温润的声音从阿喜身旁传来:“怎么不走了?踩到水坑了?”
杨晔走上前,梅小芝怔住了,也不知是许久未见杨晔,还是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人,今朝一眼,竟然觉得杨晔气韵上不同以往。
“你怎么在这儿?”杨晔看见了跟只落汤鸡一样的人,哪里像平日里的样子,姑娘家也不顾惜身体,伞也不撑一把。
梅小芝受到关心,顿时哽咽起来,泪眼蒙蒙,早忘了昔日看不上杨晔的事情,现下觉得杨晔就是救命稻草:“我没常来县城,走到这边找不着路了,没带伞来又下了大雨。”
杨晔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梅小芝一眼,哭哭啼啼的就当他眼瞎看不出来她是来找张釉的?
阿喜站在一旁心里难受,看见梅小芝这么可怜的样子,就是一个村的乡亲也少不了嘘寒问暖,更何况是杨晔呢。可是这梅小芝也实在可恶,之前还盛气凌人,现在被张釉赶也是活该,张釉不管他了就找杨晔装柔弱。
梅小芝眨了眨含着泪的眼睛,有些害怕般的看了阿喜一眼:“阿喜,我知道你不高兴,若是这样,我也不便麻烦杨童生了。”
杨晔道:“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间何必说这样的话,阿喜把伞给梅小芝吧,小姑娘雨淋多了可不好。”
阿喜眸子微睁,手指曲了曲,还是把伞递给了梅小芝。
梅小芝柔声:“谢谢杨童生,把伞给我了阿喜打什么啊?”
“他不打。”杨晔道了一声,把阿喜拉到了自己伞下:“伞打久了手酸,他跟我一起打。”
梅小芝错愕,杨晔接着道:“我还要带阿喜去买布,既然你说不麻烦我们了,我们就先走了,这条街出去就一条大路,你沿着走就是,小孩子都能找到出城的门的,你肯定也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