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背了个背篓,占了一小块儿地,很是聪明的靠着个嗓门儿极大卖鸡笼的妇人,看鸡笼的顺道就去看他的扇子了。
杨晔到时,阿喜已经把扇子卖完了。
阿喜大老远就在人群里瞧见了杨晔,眼睛里顿时像进了光,忽闪忽忽闪的,麻利的收拾了东西,塞了两文钱给身旁的妇人,道:“谢谢大婶,我、我家里人来了,先、先走了。”
大婶喜滋滋的收下了铜板,打趣道:“那书生是你什么人?怪俊的,相公啊?”
妇人常年叫卖,就是用平常说话的声音也很大,阿喜脸一红,他怕杨晔听到了这些不高兴,急道:“不、不是,大婶别乱说。”
话毕,背着背篓赶紧跑了。
远处的杨晔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两人出了嘈杂的小集市,杨晔一直没说话,阿喜总觉得今日书生有些严肃,他心细也就爱多想,不知道猜是大婶的话真让他听到了让他不高兴了,还是他样子太寒酸,和他走在街市上让他觉得脸面无光,毕竟他现在不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有体面差事儿的读书人,在街上碰见熟人,应该很难解释他是他的什么人吧。
他垂着眸子,两只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背篓背带,总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份两人间的沉默:“我、我能去看看你上工的地方吗?”
话说出了口,他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说给婶子买什么样的布,也没说今天卖扇子怎么样,竟然说了这个,他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怕是杨晔要以为他故意想去他上工的地方混脸熟。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杨晔竟然答复了一声:“好啊。”
阿喜抬头看向杨晔,正巧杨晔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阿喜心突突乱跳,干忙藏起了自己的目光。
稀里糊涂的,杨晔还真把他带去了一处酒楼,那酒楼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人来人往,进出之间都是些锦衣绸缎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
阿喜没想到杨晔会在这么好的地方做事儿,心里敬佩杨晔的同时又在想,每天在这种地方进出,回家后对着他这样的乡野哥儿,心里应当是很复杂的吧。
嫌贫爱富的人,他见过太多了.......不过,他却不想给杨晔扣上这样的帽子。
杨晔看着身旁的少年看酒楼看的出神,以为他想进去,带他进去看看到是没什么,只不过还得去买布,要是耽搁久了就没有牛车回去了,便道:“我下次带你进去,待会儿还得给婶子选布,你以后要是有事来找我就走那边的小街,那面是后门,很快就能找到我。”
阿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下默然一喜,杨晔不知他傻乐什么,存着心想逗逗他:“快走吧,这边有很多坏人,小心抓你去做他们的小媳妇儿。”
县城里的布装很多,价格材质口碑良莠不齐,杨晔今儿和管事闲侃时听他推荐了一家叫鸿宝布庄的铺子,说是价格什么的都还不错,管事说是他的熟人,到时候报他名字能便宜些。
到了布庄,瞧着倒是挺大的一家铺子,足有普通铺子两个门面那么大,杨晔瞧着进出的都是些穿着一般的人,料想这家铺子卖的不是什么高端货,应该是走的亲民路线。
给女人选布料这种事情杨晔不怎么擅长,就让阿喜去趁着心意选,他无事倒是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攀谈起来了。
老板听说他是在凤香楼做事的人,又是黄进的朋友,倒是也乐意和他说话:“庞老爷脾气虽然怪了些,但其实待下面做事的人不错,黄进跟着他干了几十年了,可攒了不少银子,前两年还买了铺子,自己不做生意,租给别人自己收钱,可比我这儿成天操不完的心强。”
杨晔道:“各有各的好处,您这布庄的生意火旺,我瞧着比好些布庄都要强。”
老板被马屁拍的乐呵呵的,这年头书生最是清高,能被他们说好,那可比五个人说强还要舒坦些:“我这就挣两个本分钱,不卖那些绫罗绸缎,本儿低不容易亏,当然赚的也不多。”
“如此稳定,又有口碑,况且普通老百姓可比老爷小姐好伺候相与的多。”
“童生是个通透人,难怪黄进那人精儿也常跟我提你。”
两人聊的正起劲儿,忽然涌过来好些结账的客人:“掌柜的,这三匹布多少钱?”
“我这儿,三匹布,赶着买了有事儿呢。”
两人的交谈自然而然也断了,老板把算盘拨的啪啪响。
大布装里就雇了一个人帮着介绍布匹领客人看布,算账的差事儿全是掌柜的一个人干,毕竟请个算账的花销不少,本钱太高了,不忙的时候两人倒是也绰绰有余,只是每次进了新布匹上店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今日恰巧进了新布,掌柜的忙活了一天了,瞧这时辰不早,人少了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儿,这又围拢了一堆人,倒是叫他又喜又愁。
“快点吧掌柜的,我还赶着做牛车。”
“哎呀,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杨晔见阿喜还在挑选布匹,掌柜的实在是忙得团团转,便道:“要不我跟您搭把手?”
掌柜的感激的望了杨晔一眼:“那真是麻烦你了。”
“你只管说价格,我算便是。”
两人配合着,一团乱麻结账的人一会儿就散了,掌柜的高兴的直呼:“黄进说童生算术过人,今日我可算见识到了。”
杨晔笑了笑,在酒楼待了一个月,他的算术能力比以前还熟练了许多,算盘也是打的极快。
这会儿阿喜抱了两匹布料过来,是中等材质的布,一匹紫色,一匹是褐色,紫色做来穿出门,褐色的好干活儿。
方才杨晔帮着算账,中等布一尺八文钱,这里的一匹布有三十尺,也就是二百四十文,两匹四百八十文,细细一算,倒不便宜。
村里人家少有买这种中等材质布料的,绝大多数都是买四文到六文不等的次等布料。
阿喜得知这个价格时吓了一跳,他本是想选料子一般的布,听了小二的忽悠,竟选了两匹这么贵的,他哪里开销的起,连忙就想退换。
杨晔按住了布匹:“婶子一定会喜欢你选的布。”
掌柜笑道:“夫郎好眼光,这可是新进的布匹,颜色温而不艳,很是信销,我才拿了一批货,堪堪才一日,这已经卖了许多出去了。”
阿喜左右两难,掌柜的压低声音对两人道:“收你四百五十文。”
杨晔爽快的给了银子。
他给的有多果断,阿喜心就有多惭愧,一直到了城门口,阿喜还是没有从这么大一笔支出中回过神来,婶子收到这么贵的布料,小半辈子的乡下女人定然会很高兴,可杨晔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刚刚领了薪酬就花了这么多,如何能不肉痛。
“怎么了?”
“布也太、太贵了。”
杨晔安慰道:“掌柜优惠了三十文,买别的布匹还不一定会便宜,算白赚到三十文了。再说,你不想婶子高兴吗?婶子用好的布匹做两套衣裳,人看起来更漂亮,她的丈夫也会更喜欢她的。”
阿喜呐呐的点了点头,又道:“那、那也该只要一匹的。”
“我的薪酬买这两匹布不是问题,别瞎想了,余下的薪酬不会让你挨饿的。”
阿喜脸红了红:“我不、不是那个意思。”
“杨童生,步子快些,我们要走了,就等你了!”阿喜话音刚落,周师傅的吆喝声远远的传来,杨晔对阿喜道:“好了,我们赶紧过去,不然就要走路回去了。”
第13章
回去的牛车上有四个眼生的男人,身高体壮,牛车也就格外挤一些,阿喜上车后挨着杨晔坐下,两人腿脚紧挨着。
周师傅笑道:“少有见阿喜来县城,今儿难得你们两口子一起。”
阿喜低垂着头,悄悄扫了杨晔一眼,也看不出书生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说:“劳烦周师傅捎了我那么长一段日子,今儿我正好结了工钱,待会儿您算算我的乘车费用。”
周师傅哎哟了一声:“杨童生说的哪里话,阿喜给我那小孙儿送了好几回缝制的小衣服了,瞧着可好看,我顺道捎你怎么能要你的钱。”
杨晔后知后觉,他说自己这段日子有时候就是下工晚了些周师傅也还没走,原来是特地等着他的,他偏头看向了“暗箱操作”的少年。
阿喜面露慌乱,没成想周师傅心直口快竟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他有点心虚,不敢看杨晔。
周师傅也是眼尖儿,瞅出两人间的气氛,自知多嘴了,笑着感慨了一句:“你们两口子的感情可真好。”
阿喜的头埋的更深了。
杨晔轻笑了一声,面上无事,心底却是早已温热一片,再是铁石心肠的人被这么体贴记挂着,那也得有所触动。
“你还会刺绣?”
阿喜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点了点头。
杨晔又道:“你会的东西还真不少,回去给我瞧瞧你绣的,成吗?”
“好。”
过了两日,许秋荷出嫁的日子到了,杨晔特地请了一天假和阿喜一同前去送许秋荷。
许秋荷的房子本来就偏僻,没什么看热闹的人,送嫁的也就阿喜和杨晔,倒是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