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深的执念,还真是……”看着那人完全消失,白忘言摇头,喃喃自语,“与我不相向下。”
已经是竭尽了全力,阿莎高举着神女泪,奋力喊出了祭语之中最后一字。
之前渐渐燃起的微光终于在雨中大放光彩,摄人心魄的光华从那神女泪之中猛然绽放,将整片阴云密布的天空都映得流光溢彩,光怪陆离之中,她身后的女神像仿佛借着圣物之光披上了虹织就的蝶衣,展开双臂向面前的白雾展翅而去。白雾在光华之下迅速褪去,原本浓稠的白雾顷刻之间就消失无踪;被光芒映照,黑影们阖上眼帘,化为细碎的尘埃,被雨水冲刷而去;那条自泥土之下死而复生的蛊王,也在刀剑之下归为尘土。
阴云被华光所破,暴雨尽收,零星雨点最终化为虚无,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这场弥漫已久的大雾终于消散,精疲力竭的少女跌坐在祭台中央,手里还捧着那块发出淡淡光芒的神女泪。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终于……”阿莎的声音略有些哽咽,她坐在祭台上,仰头望着雨尽雾散的晴空,却是说不出话来。她赌赢了,这是她选择的正确的道路……
“这位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啊,”澹台盈将长刀往身边一杵,对陶陌笑道,“白先生说的果然没错。”
陶陌遥望着祭台边的白忘言,默默点了点头。
忽然,一道黑影悄然而至,阿莎只觉得面前一道风拂过,手中骤然空荡下来。她茫然的看着眼前陶陌与澹台盈脸色一变,飞也似的追了出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神女泪被抢走了。
第98章 失而复得
那人轻功极为卓绝,只消眨眼之间,竟是纵身于千里之外,陶陌轻功不及,惊怒之中手指一翻,已是拔出靴后藏着的匕首,将这短刃使劲向那人背后掷去。可那人竟像是背后长了眼,微微一侧,竟是将那匕首避了开来,衣角翻飞,可利刃已然划过银光,没刺中那人,但阴差阳错间是割落了那人悬在腰间的什么东西。
那被隔断绳子的东西被陶陌飞身一跃,抓在手中,可当他再去寻那人时,不管是在他之前的澹台盈,还是那迅如疾风的黑影,早就无影无踪了。
手中冰凉,陶陌摊开手一看,那被匕首切断落下来的,竟是一枚巴掌大的腰牌,通体洁白,似玉非玉,上面只刻了一轮镰刀般的新月。
新月……陶陌目光一冷,方才那抢神女泪的,竟又是霜月阁之人?他们到底是如何跟到这里的,难道……
他不愿继续想下去,只是将那腰牌收起,刚想从房檐上离开时,正赶上澹台盈一脸懊恼的从前面折了回来。他本是沮丧的低着头,这一抬头,刚好与陶陌撞上目光,却只是摇头叹气:“陶兄,唉,我轻功不及他,还是被他跑了!”
陶陌目光又向那远处望了一眼,此时已是从村寨正中的蝶楼追到了森林边,白雾已散,远方森林沐浴在雨后初晴的艳阳之中,可黑衣剑客目光却极为暗淡,像是失了星辰的深夜。方才抢夺神女泪的那人轻功了得,陶陌混乱之中无暇顾及其他,竟是没察觉到有人对那圣物窥探已久,他瞥了一眼澹台盈,心中愧疚更加。阿莎拼尽全力进行圣物祭祀,将白雾与鬼影驱逐出村寨与深林,可却因他护卫不利,丢了那寨子中最为宝贵的圣物……
况且,这夺走圣物的,又是霜月阁。
想到这里,陶陌不禁暗暗攥紧拳头,不管是夺走剑魄与神女泪,还是重伤白忘言,皆是因霜月阁所起,可自己这般稀松武艺,实在不能与之抗衡,若是能勤于修炼,将武艺精进一层……说不定还能起点作用。这念头一起,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宛如黑暗之中的火光,骤然将陶陌心中的希冀点亮。
若是找那位先生,说不定……
阿莎哭的几近晕厥,这方才果断勇敢的少女,此时瘫坐在地,双眼红肿,泪水就像是决了堤似得向外涌出去。举行祭祀本就是需要集中全部精力的仪式,再加上方才异象丛生,少女本就精神紧绷,全凭着一股对拯救寨子的信念才得以完成祭祀,可此时神女泪被夺,她失去了自己全部的支柱。天空晴朗明媚,虹光犹若长桥横跨村寨与森林之上,女神雕像面露温柔的微笑,展开双臂拥抱青空,可神女像脚下,圣女抽泣不止,慌忙失措。
白忘言自然是看不下去她哭的如此肝肠寸断,忙手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那两位少侠武功高强,定会将圣物从歹人手中带回来……姑娘不要着急。”
阿莎此时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口中含糊的都是自责的句子,她的手无力地交叉在一起,断续呜咽道:“要、要不是我……硬要把、把圣物带出来……也不会被、被人……”她哽咽的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白忘言低头看着少女那蝴蝶般颤动的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你选择在暴雨之中祭祀,这白雾与黑影也不会就此消散。一切皆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莫要为了当初的选择后悔……”
他这番话说的极轻,又像是对哭泣的少女耳语,又像是与自己所说。只可惜,阿莎此时被悲痛击昏了头脑,已然是听不清他所说的这番话,依旧是哭的撕心裂肺,全然不似之前那个胸有成竹的圣女。白忘言叹了口气,摇头,他心知这苗疆圣物对圣女乃至全寨如何重要,但如今他也有自己所要完成的事情。
那是倾注他多年心血,纵是魂飞魄散也要走下去的道路。
阿莎抽泣声音越发减弱,这精疲力竭的少女终于是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白忘言看着圣女的睡颜,目光又向远处如烟的深林望去,他似乎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站起身来,将阿莎抱在怀中,向唐麟住处的方向疾步走去。若是此时有人在旁,定会惊讶于这白衣青年卓绝的轻功。
只可惜,此时只剩下头顶的清澈长空,与身后无言的神女像。
长虹横跨青空,日光下彻,刺入深林之中。
潺潺溪水在林中跃动,最终化为一道奔流不息的瀑布,那裹着一身黑衣的人就这么立在瀑布之上,宛如立在枝头的寒鸦,为这密林之中增添了一份冷意。一道灰影如约而至,足尖点地,无声的落在这黑影身旁,那黑影见他来,立刻走了过去,将手中那块已经失了光彩的晶石塞进他手里。
“得手了?”
低沉的声音从瀑布旁的山洞之中传来,空的就像是穿过洞穴的风声。那灰衣人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平白无奇的脸,这脸普通的实在难以用何语言描述,普通的眉眼,普通的长相,普通到让人看了一眼就会遗忘。他笑着对那从山洞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大哥。”
那一身苍青衣衫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他将手向那灰衣人伸出来,灰衣人会意,双手将那泪滴状的苗疆圣物奉上。接过这神女泪,将那淡粉色的晶石在阳光底下仔细端详,那晶石顿时映出五色光华,将山洞都映得光怪陆离,中年男人不由得微微一皱眉:“这就是苗疆圣物‘神女泪’?”
“正是,”灰衣人回答,“方才苗疆圣女使用它驱散了蛊王喷吐的白雾。”
一听此话,中年男人面色一凛,将这晶石小心装好,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灰衣人一阵,缓缓开口问道:“二弟,过段时间该回去看看了,阁主是格外念你啊。”
“待寻全了这几样东西,自然会回去复命,”灰衣人淡淡道,“有劳大哥替我转达。”
“你这……唉!还真视荣华富贵为粪土,阁主将小姐许给你,这下任阁主可就是你了啊!非要揽下承辉王的这等苦差事,派下属还不是轻而易举!”中年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替面前这人心急,可他一说起此时,对方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我等乃是阁中之兵,若是失了锋锐,便也没有什么用处了。”灰衣人道,“大哥,我先走一步,此地不宜久留,你带着三弟和圣物回去吧。”
虽是无奈,但对方心意已决,中年男人只好点头答应,在他点头的一瞬间,那灰衣人已是风似的消失在他面前。
只剩下斑驳阳光下的潺潺溪流。
当阿莎恢复意识时,床前已经是里里外外的挤上了一堆人,将她围得密不透风,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红肿的眼,却已是有人欢呼着跑向门外,嘴里还大声喊着什么“圣女终于醒了。”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却是恐惧到全身冰冷。她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意孤行将圣物带出蝶楼,引得神女泪被抢夺的罪人。想到这里,阿莎不由得将全身蜷缩在床铺上,惊恐的盯着那些围在自己周围的人们。可她这般惊恐自闭,倒是让寨子中的人们十分诧异,他们向她围过来,激动地夸赞她是族中勇敢的圣女,是蝶母所爱的女儿,可越是这么说,阿莎越是惧怕到无法言语。
直到那个穿着好像花蝴蝶的小姑娘使劲从人群中挤到她面前,开心的喊着她的名字,与此同时,那些围住阿莎的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手杵着长杖的老者缓缓地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