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鸣一看见那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轻叹一声:“都把‘胡四手’请来了!”
这被剑痴称为“胡四手”的老者,此刻脸色却不怎么好。他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面如素雪的青年,将手从那微弱紊乱的脉络上移开,深深叹了口气:“商先生,你我几十年交情,我干脆就实话实说了吧……”
“快说!”商秋暝双手环抱在胸前,极为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到底能不能救!”
老者捋着胡子,极为难的摇了摇头:“这伤是治好了,但这毒……恕我无能为力。”
“毒?”商秋暝一扬眉,他那犹若冰锋的目光又猛地向站在身侧的陶陌射去,微微眯起的眼中又是杀意毕露。
此时的陶陌已是完全不在乎商秋暝的杀意,他快步走到白忘言床前,仅是望了一眼,心中就像刹那间被人狠狠攥住。那平日俊美机灵的白衣书生,此刻却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原本的乌发却是如蜕了生命一般,显出花白的颜色。这花白的发丝衬着他的脸色越发素白如纸,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陶陌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是的,毒。”胡四手将白忘言身上的被子稍拉开一点,露出那已被重重包扎住的伤口周围的皮肤,毫无血色的肌肤上,竟是布满青紫色的纹路,如同一条条蛰伏的青紫色小蛇。见者触目惊心,纵使是站在后面的楼月鸣都显出于心不忍的神色,而陶陌更是心中一痛。
商秋暝眯眼向那伤口望去,口中喃喃道:“这是‘雅’的毒?”
将被子重新盖上,胡四手表情极为凝重:“那个人的制毒技术,你应是比我更加清楚。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若真是对上了颂使,那毒爪上浸的竟是这种慢性剧毒,而不是‘雅’的‘须臾间’,还真是让人格外诧异……”
“哼,这也是我想问的!”商秋暝冲着陶陌厉声问道,“你这小子,到底跟霜月阁有何恩怨?犯得着让霜月阁颂使来对付你!”
陶陌被昆仑琴仙的问话激的一愣,他微微一皱眉,话语之中尽显诧异:“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商秋暝冷笑:“你装傻?”那凛冽的寒意顿时从他身上四溢开来,可触及到了白忘言的床边,昆仑琴仙却是猛地止住了那股冰寒的杀意,那已是曲成爪的手也是在下一刻死死地攥成拳。
见这闷葫芦似得陶陌竟是把那平日不可一世的商琴魔气的胸闷,楼月鸣一时觉得极为好玩,但在这商秋暝面前,他也是收敛起脸上那简直要绷不住的笑意,板起一张脸,偷偷凑到陶陌耳边问道:“陶兄啊,你是真不知道那天死活要杀你的人是谁?”
陶陌老实的点点头,正色道:“真不知道。”
“那可是,霜月阁,三大杀手之一啊!”扬起嘴角,剑痴一字一顿的这么说着,将“霜月阁”这三字咬的极重。
可就在这句话刚脱出口时,一股极为霸道的气劲却是从陶陌耳边猛刮过去,与此同时,他身边的楼月鸣竟被这股气劲狠狠撞到了门边,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楼月鸣毕竟随便惯了,他倒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从门框边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坐了起来,挠了挠乱发。
“你这妖道的徒弟真是多嘴!”收了手,商秋暝怒骂道,“重玄派的牛鼻子在我面前当死人就行,哪里轮得到你开口!”
口中念叨着“老妖怪发火了”的楼月鸣嬉皮笑脸的退后一步出了门,临走时,楼月鸣还冲陶陌挥了挥手:“陶兄,等会儿出来咱俩比划比划,我叫楼月鸣,唤我阿鸣就好!”说罢,那重玄疯道士身形一晃,就从门外消失了踪影。
见碍事的人终于是离开,商秋暝挥手将门“嘭”的一声使劲关上,他摆着一张冷峻的面色,对略有些茫然的陶陌道:“那疯小子说的没错,昨日要杀你的就是霜月阁三大杀手之一,‘风雅颂’的颂。我不知道你跟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有什么恩怨,也对这原因没什么兴趣,看在我徒儿对你用情深至舍命相救的份上,奉劝你离开神剑谷后,趁早躲起来,这样还能晚死几日。”
霜月阁,颂?莫非那就是昨日要致自己与死地的灰袍人?陶陌紧锁眉头,他虽不知如何惹上这灾祸,但毕竟不是畏手畏脚之人,况且,那霜月阁中人还差点将白忘言……他不禁咬紧牙,垂下的手也攥成拳,双眼之中竟透出锐利的光来。
“对了!”那一直捋着白胡子,沉思不语的胡四手却是猛地来了精神,他使劲一抚掌道,“商先生!贵徒也并非无药可医,若是能寻到唐无目,还有一线生机!”
唐无目?陶陌一怔,这名字好生耳熟。
商秋暝一抬眼,脸色却更加阴沉:“老胡,你若是想死得快点,且尽快提点这种馊主意,让我一琴砸碎你的天灵盖!那瞎长虫早在多年前就消失无踪,秋水剑派几年前又灭了门,你从哪里给我找个唐无目出来?”
“商先生且听我说!那唐无目有个徒弟……”
“唐师叔?”
陶陌与那胡四手同时脱口而出,刹那间,商秋暝眯起眼来,像是一条危险的蛇,他转向陶陌:“你说什么?”
想起来了,那唐无目正是自己那位每逢佳节就带着小师兄来门派里拜访的师叔,只是没过多久,就只有小师兄一人前来,问起这位样貌有些模糊师叔的去处,师父却只是摇头不语。现在回想起小师兄与师父的态度,八成是已经去世了吧。
陶陌深吸一口气,缓缓解释道:“唐无目是我一位师叔,我师从松明子,秋水剑派中人。”
这应是陶陌在江湖之中,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介绍自己,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唐师叔确实有位徒弟,名为唐麟。”
“对对对!那位唐少侠深得真传,毒医双绝,江湖人称‘千毒针’”胡四手的脸上顿时洋溢出喜色,连满脸的褶子都笑得深了许多,“小兄弟,你可知道那位唐少侠如今身处何方?”
“这小子竟然是秋水剑派的?”商秋暝狐疑的看着自己面前那重伤未愈,看起来略有些凄惨的青年剑客,口中喃喃自语,“莫非……”他侧头望了一眼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忘言,眼珠转了转。
陶陌看着那紧闭双眼的书生,迟疑道:“我与他一直有联系,上回传书时,他应是在苗疆……”
“啊,这么远!”老者惊呼一声,但立刻沉着下来,默默地盘算道,“竟是远在苗疆……这可有点太远了,不过好歹是有个救命的办法!少侠,可有办法请那位唐少侠过来?白贤侄这是中了慢性剧毒,我暂且用药吊着那毒,能临时延缓一下,到时让唐少侠将毒拔出便是。”
“我这就去联系他。”陶陌点点头。
老者长舒一口气:“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下白贤侄总算是有救了!那位唐少侠毒医双绝,最善于解各种奇毒,纵使是那施毒高手岳雅言的毒,也能轻松化解!”
“岳雅言?”
商秋暝一皱眉,训斥道:“哪里有闲心问这么多?还不快去找人!”
陶陌赶紧应了一声,从房中退出来。
虽是被白忘言的师父这么赶出来,但陶陌心情却是比之前舒畅许多,他站在门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那名为胡四手的老者似乎是位极为有名望的名医,若是他说白忘言还有救,那么肯定有希望。况且那位唐麟唐师兄,与陶陌从幼时就关系甚好,纵使在秋水剑派之外另立门户,也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大概是当初在这陌生的江湖之中,唯一能够给予陶陌关心之人。
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陶陌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未痊愈的伤也减轻了不少痛楚,步子也是轻快了许多。
他刚一下楼,迎面正好走来两人,一人正是澹台盈,而另一位却是位身材高挑,一袭明亮红衣的蓝眼异域女子,年岁看上去与澹台盈相仿。
“陶兄!”一见陶陌站在自己面前,澹台盈忙快步走过去,极为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现在感觉如何?”
而询问友人“感觉如何”的神剑少谷主,自己还因身受重伤一瘸一拐的,稍有牵动伤口的地方就疼的龇牙咧嘴。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叹了口气,伸手拽住他的耳朵,怒道:“那么用力的拍人家作甚!万一伤加重了怎么办!”
发觉到面前这陌生青年在看着自己,女子赶紧松开手,轻咳了两声,微笑道:“陶少侠,多谢您对家弟的照顾,这次谷内也多亏您仗义相助……”
一听这女子如此说道,陶陌眼中刚燃起的光芒却又暗淡下去。仗义相助?若不是这女子重新提起,陶陌还真是险些忘记了自己这一战的“污点”,输了那嬉皮笑脸的重玄疯子,失了行云宝剑,又被霜月阁颂使打成重伤,还连累了白忘言……
哪里担得上这“仗义相助”四字。
陶陌脸上表情虽是波澜不动,但这几日相处,澹台盈早就摸出了他的性格,见陶陌目光下移,就知他又在自责,赶紧给自己三姐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哎陶兄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三姐云袖,她师从百花岛,这两日的药就是她亲手为咱们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