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步青云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慢慢从怀中抽出一张纸, 那张纸被叠的方方正正。
上面落了步青云的笔迹。
其一, 不忠不孝,弑君屠兄。
步青云一挥手, 身后的四个侍卫长剑出鞘, 做出威胁的姿势。
“……”吵闹再次停下。
却不是因为这刀光剑影的威胁, 而是, 孟辙来了。
步青云看向孟辙。
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再加上这次的事件,已经耗光了步青云对他的些许敬佩。
这位从乡野长大的丞相, 一路青云直上,相当励志的典范。
听说他粗茶淡饭、庇天下寒士, 高风亮节,除了对兄弟的教导不严。
但日夜浸淫在权势之中, 终究是蒙蔽了他的眼睛。
步青云冷了脸, 在所有人对孟辙的行礼之中, 格外醒目。
孟辙眼花心不花, 身着朝服,气势内敛, 但不经意间的深沉难以让人忽视。
单凭外表来看,孟辙还是很唬人的,正气凛然。
瞅着他这表里不一的模样, 步青云油然而生一股厌恶,典雅的衣袍下包裹了恶心的灵魂。
是原本就惺惺作态,还是在笙歌夜舞中腐朽了灵魂?
且不论心中唾弃,步青云缓缓道:“原来是孟丞相。”
又转动眼睛,看向对面身体健壮的中年男人。
那人即使隔着衣衫,依旧可以看出结实的肌肉,腰板儿挺直的模样,步青云心想。
霍将轻。
门吱呀一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自投罗网。”
嗓音略沉,依稀可以听出其中的嘲讽。
“王爷——”步青云身边的人立刻行礼。
步青云也不扭头,他径直注视着孟辙。
果然是心野了,见到萧炀也不行礼。
身侧有人站定,只听孟辙道:“王爷,既然出来了,是否承认了?”
步青云开口将孟辙的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丞相,此次事件尚有商榷,暂且听我一言。”
孟辙心下思量,他笃定此次不会露馅,但如若拒绝,难保诸人不会起疑。
但他还是道:“证据确凿,多说无益,莫非你是要和本官探讨燕王如何处置?”
旋即,孟辙正气浩然道:“并非老夫凭空污蔑,当初人证物证俱在,还请王爷切勿负隅顽抗了,免得太过难看。”
瞅他这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虚伪模样,步青云折扇挡在面前,眼帘略起。
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猛地高涨,三日前才明了心意的他现在对萧炀极度稀罕,极度稀罕的他极度愤怒。
“大人,小民有句话,今日不得不说。”他刻薄道,“说大人是皓首匹夫苍髯老贼都是对王司徒的大不敬,厚颜无耻到能单凭脸皮挡十万白马义从也算是人间奇闻。倚老卖老厚脸皮,大人这两种本领,着实令晚辈甘拜下风啊。”
“你——”孟辙被奉承惯了,甫一听到如此尖酸的言论,面具有一刹那皲裂,顷刻间又是老奸巨猾的丞相,“小小年纪,如此尖酸刻薄,难成大器。”
“闭嘴。”萧炀冷冷打断两人的对喷。
他冷乜步青云一眼,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步青云知今日的主要目的,站在石阶之上,俯视底下的人,慢悠悠道:“诸君近日总是将弑君屠兄挂在嘴边,这可大错特错。”
又是一番争论,他们挂在嘴边的证据一一列出,翻来覆去在嘴巴里吐出。
步青云没兴趣听,歪斜了身体靠近萧炀道:“当成笑话听就好了。”
萧炀面容冷肃,显然是步青云想多了的意思。
半晌,似是他们也觉得唱独角戏难堪,对面那些朝官渐渐歇了声音。
萧炀这边安安静静。
步青云轻轻一拍手,王府大门走出两个人。
那个太监。
以及所谓贩卖药物的货商。
这两人的出现,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人立场的转变引发了不小的猜测。
“燕王殿下,莫非屈打成招?”对面那些人喝道。
步青云噗嗤一声笑了,这些人倒是脑洞大。
“没有没有!”反倒是太监与货商连连摇头。
“我们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对面倒是有个白胡子老头,勉强有个理智。
步青云道:“说吧。”
那太监怯懦的低头,肢体僵硬眼睛一直瞟向孟辙。
孟辙搜肠刮肚想不出自己曾经在太监那儿留下了什么把柄,但心脏窜个不停,干枯的手绷紧。
不断暗示。
当初找来下手的人,可恨没有能耐。
不过没事,自己没有留下把柄。
那太监猛地跪下道:“燕王殿下,并没有与奴才合谋,杀死先帝!”
“安静!”燕王身后的侍卫齐齐抽刀。
对面的朝臣面面相觑,白胡子老头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霍将轻也附和道:“拿出证据来!”
那太监浑身蓦地跪直,嗓音有几分颤抖,一想起步青云的嘱咐,便两只眼珠子一起向上动看步青云。
步青云面无表情。
太监心脏一颤,拔高了嗓音略显尖利道:“曾经赠与奴才毒药的,明明是孟辙!”
步青云如愿以偿看到了对面朝臣的脸红脖子粗,孟辙显然没想到他们还会倒打一耙。
嘿。
只准你诬陷,就不允许我们倒打一耙吗?
“什么?”霍将轻目眦欲裂,他这脑子当即便被带偏了。
步青云慢悠悠听着。
身后有侍卫威风赫赫,严阵以待,形成了巨大的威慑。
“凡事得讲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孟辙当初凭几个模棱两可的证据糊弄过去,现如今步青云联合萧炀做了一个几近完美的说辞。
太监照搬步青云的话,结结巴巴道:“其实,其实当初,先帝是因为狩猎之时,从马背上摔下来,因此身体每况愈下。”
“说重点!”霍将轻耐心很不好。
天下皆知。当初先帝从骑术不佳,偏偏狩猎之时逞强,本就身体不好,猝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被马蹄踩了几脚,呕出了血。
“那次的事故,其实是孟辙安排的!”
引起轩然大波,步青云勾起唇角。
陷害要从根源做起。
将事件跨度拉大,可以适当模糊一些细节,也有利于洗刷污名。
“颠倒黑白。”孟辙鼻子里呼出气,瞪着步青云,一挥手便要让身后人上去擒住太监,“此等阉人的话,细听是一种残忍!”
“拦住。”步青云冷漠道。
楚辞鹤等人与对方僵持着。
“是非黑白,听完再说。”步青云笑,意有所指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啊。”
大伙都是聪明人,根底浅,这不说的就是孟辙嘛?他就一个泥腿子,也就运气好当上了丞相。
“你——”孟辙瞪眼,但他真的老啦。
太监又道:“丞相交给老奴一种香料,让老奴安排。他许诺老奴说,等先帝驾崩了,小皇帝年幼,那么权势都是他的,会许诺老奴金银财宝权势地位,还会……把他女儿嫁给老奴。”
“一派胡言!”孟辙勉强找回几个理智,这一刻才真正贯彻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空口污蔑!
“这个货商,便是售卖毒.药的人!老奴便是从他这儿拿到毒.药的!”
“是是。”货郎连忙点头。
步青云瞅着孟辙的冷漠神态。
只听孟辙诘问道:“若真如此,老夫是那阴险狡诈之辈,事成之后,怎会留你一命?”
“那是老奴对你还有价值!”
“那你四年前告老还乡,本官若真是聪明,就该杀了你!”
“大人说得好。”步青云一笑,用扇子随手拨下太监的衣领。
所有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脖颈上,有一圈红痕,已经发紫,尚留淤青,这分明是要命的架势!
步青云笑:“这不就是证据?你曾经想要杀他!”
“那不可能!时间对不上!”孟辙老神在在笑,事到如今,这个所谓的真相漏洞百出!
“什么对不上?”步青云冷笑。
“勒痕要是四年前,早就应该好了,这分明是近期的!你们在诬赖!”
“对。”步青云点头,“这确实是近期的。”
“那你说,这是谁给你勒的?”步青云望着太监。
“是——”太监目光略过孟辙,坚定道,“孟辙派人来灭口的!”
“他为什么灭口?”
“他让我诬赖、诬赖燕王。”
这一切都太过荒谬,太过漏洞百出,孟辙道:“既然本官四年前追杀你,你逃命不说,本官为何要在四年后与你联手,陷害燕王?你回来,这不就是自投罗网?荒谬!”
太监脸色一白,绞尽脑汁似乎想不起说辞。
眸色微暗,步青云道:“你说说。”
太监立刻想起,说:“老奴四年来躲躲藏藏,厌倦了阴沟里老鼠一样的生活,准备来汴京,揭穿你!但不幸——”
太监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老奴再次被丞相捉住。”
话语戛然而止,下面的任由他们发挥。
孟辙又道:“要真是这样,老夫应该在出了皇宫,便立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