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炀浅浅勾唇,露出一个像是笑的弧度,“怎么,你以为自己在桐县便轻松了?”
“……”步青云盯着萧炀了然于心的模样,突然有几分被洞穿心思的错觉。
没错。
步青云之所以对外放梦寐以求,完全是建立在一种自负的心理状态下。
垂拱而治。
这是步青云带着膨胀起来的信心,给自己定下来的目标。
“这是什么意思?”摸不清萧炀得心思,步青云总是带笑的脸倏忽沉了下来,颓废般向椅背一靠,懒懒打了个哈欠。
他本就不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豪迈人物。
虽说高傲,也不是无论何时都在与人较劲。
迄今还在后悔当初怎么就在薛无奕的炫耀下,老爷子的撺掇下考了科举呢?
哈欠接连。
自从来到桐县,真的,无论何时都处在警惕。
要么是在应付找上门的案件,要么是随时警惕孟老爷的动作,顺带夜晚里也睡不着,生怕再一次出现满屋爬蛇的恐怖景象。
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分棘手又重要的人物。
是可相处,性子也不错,但终究只是合作关系,朋友关系。
对待普通的朋友,步青云自然不用随时笑脸相迎。
但谁让这人加了一层尊贵的身份,身份差距如此悬殊,步青云也得要笑起来。
步青云天生眼睛带笑,不勾唇也含着笑意,可在如此心累的桐县,有时候笑起来都是一种负累。
近来天气炎热,又着实让人困觉。
又打了一个哈欠。
眼睛里激出了泪花。
步青云狠狠眨了一下眼睛,睫羽扑闪扑闪,盈上了一层水水珠。
“但总比在汴京轻松吧。”步青云又笑,“我在这桐县努力一两年,没准就解放了呢。”
就算再天真,也知道汴京那浑水趟不得。
步青云不知道,他心累时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的很浅,很假。
萧炀说了很多次:“别笑。”
奈何语气太过冷漠。
步青云总会笑得更甚,贫嘴:“怎么了?难道要我哭吗?”
清风徐徐。
凝视着步青云略带困倦的眉眼,萧炀似乎也被这懒怠感染,从心底发出一种倦意。
真的很无聊。
这倦意顷刻间一扫而空,转瞬萧炀又是何时都战斗力满格的燕王殿下:“想不想回京?”
“不想。”再次斩钉截铁。
萧炀倏忽掀起唇角:“本王会给你升职。”
步青云的脸猛地沉下,面上疲倦一扫而空,又笑:“承蒙厚爱,小生受之有愧。”
“呵。”萧炀又露出了熟悉的嘲讽,带着令步青云恨到牙痒痒的专.横,“你别无选择。”
步青云还在笑:“如果我拒绝,会怎样?”
“不怎样。”
笑容瞬息沉了下去,步青云道:“我不想去。”
萧炀蛮不讲理:“与我何干?”
步青云突然从太师椅上站起,一声冷哼从唇角溢出,眼皮抬起便是眼瞳仿佛一汪沉静的水。
自从认识萧炀以来,步青云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细究下来有几分得过且过的软柿子意味。
除了原则性问题,其余的时候都很好说话。
然而此刻,步青云眼里那汪春水仿佛凝成寒冰,算不得寒冷彻骨,但总算有了固定的形状。
他道:“据我所知,大梁朝外放官员,任期三年有所见树,方能升迁。而下官至此,掐指算来,不过五月有余。王爷,您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男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3-10 21:27:25~2020-03-11 22:3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ddefuyk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萧炀柔软的睫羽下,琥珀的色泽映出天光, 坚定而不容置疑。
“本王说如此, 便是如此。”
空气流动的异常缓慢。
那股倦意让人疲乏但只是昙花一现, 步青云倏忽笑道:“下官荣幸至极。”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直浮躁的心脏倏忽落地。
出了长沙那一亩三分地,真的有很多事情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自从踏进汴京, 自己在脱轨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步青云微微张口, 舌尖舔过上排牙齿。
不过顷刻间, 倦意一扫而空,年轻人情绪起伏过山车般刺激,似乎这一刻胸腔中燃起熊熊大火。
汴京总能教会步青云许多道理。
啊不, 这次的教训应该是来源于萧炀。
庄子曾作逍遥游,步青云最为喜欢。
逍遥二字啊, 每一笔每一划便是令人心动的笔墨。
步青云斜乜萧炀道:“下官斗胆,可否向王爷讨一个承诺?”
萧炀惜字如金:“说。”
“虽说不知下官对王爷有什么用, 但若下官价值消失, 可否允许下官从官场离开?”步青云笑。
步青云自认为这是一个对萧炀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承诺。
非正常的升迁, 本便惹人眼。
他运用研究过话本的脑壳一想, 不难猜出萧炀有利可图。
等自己利用价值消失殆尽,应该可以完全脱离汴京这泥潭。
燕王的人品, 根据这些天的观察,步青云还是信得过的。
耐人寻味的是,步青云自认为百利而无一害的承诺, 却引得萧炀略一沉思。
“怎么了?”步青云问,“下官自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好。”萧炀阖上眼睑,甫一睁眼,又是眉眼锋利,“本王答应你。”
——
时光飞逝,步青云的县令当得略显悠哉。
除了偶尔要应付一下上门挑刺的孟老爷。
孟老爷之所以为祸乡里,除了仗着孟辙的官威,本身也有着偷鸡摸狗的胆色。
不知是不是轻视了步青云等人,竟然陆陆续续被萧炀等人搜出了把柄。
你知我知的一场博弈,摊在阳光下的一场博弈。
街道灯火如昼,便是再被欺压,黎民百姓自会在夹缝中求一丝安乐。
步青云穿梭在人群中,方才与孟老爷虚与委蛇的酒量出了酒楼,立即回归到正常水平。
脚步虚浮,踉跄着趔趄着顺着拥堵的人群流去。
“喂!”手腕霍然被人握住,薄茧因为那人的用力而扎进皮肤中。
手腕被人用力一拽,随着惯性身体不自觉向那处倾斜。
黑暗代替了光明,安静代替了嘈杂。
逼仄又狭小的巷子。
“谁?”步青云满脸酡红,却是下意识霍然扭头望去。
刀削斧凿般的面孔似乎带上薄怒,英挺的剑眉眉梢挑成不悦的弧度,在阴影中愈发显得不怒自威。
许是酒壮人胆,嘴巴笑成不得体的模样,整齐的大白牙反射了光泽。
明明是状元却偏偏喜欢笑露齿,步青云猛地倾身向前,两手撑墙将萧炀圈在臂弯中。
身高相似的两个男人眼对眼,一个男人醉眼朦胧,笑得永远最为甜蜜。
另一个男人面色冷淡,仿佛在看着什么戏。
然而耳廓的醺红,却暴露出这人并不如表面风平浪静。
这是个较为弱势的姿势。
萧炀不慌,一点儿也不慌。
一个醉酒便睡觉的男人,难道还真能做什么?
就是做了,也是自己占了便宜。
“喂。”步青云还真是酒后吐真言的典型代表,“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利用价值?说一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凑近萧炀的耳蜗。
把握不好分寸,距离难免近了点儿,带着点儿酒渍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萧炀的耳廓。
“嗯?”显然步青云也感觉到了,因着好奇低下了头,又将额头贴在萧炀的脸颊处。
“说。”步青云侧过脸。
喷吐的热气尽数呼向萧炀的侧脸,顷刻间占据了空气包裹住萧炀耳畔。
雷厉风行的燕王似乎在这方面特别单纯。
热潮登时从耳畔蔓延到脸颊,仿佛有火焰燃烧到面颊上。
萧炀绷紧了每一寸神经,掩在阴影中的拳头青筋暴突。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喝醉酒的步青云喋喋不休,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
萧炀呼吸略显急促,心脏砰砰直跳。
仿佛觉得自己这样落了下风,萧炀故意昂了昂首:“本王说过。”
“嗯?什么时候?”步青云眼皮因为醉酒垂的略低,正是这个角度,萧炀脖颈处凸起的喉结突兀闯进眼帘。
酒楼的酒水太烈,仿佛能将人体内的水分榨干,步青云舌尖舔过干燥的唇瓣。
想要喝水了。
“……”萧炀却默然了。
在你醉酒的时候。
有没有兴趣喜欢男人?
“说。”步青云不依不饶,醉意酣畅一下子又失了分寸。
这下称得上调.情了。
每说一个字,唇瓣便黏上一次耳廓:“什么时候,你说。”
脑中掀起了狂风暴雨。
萧炀恼怒,压低了嗓音喝道:“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