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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忘斋诸事 (暮夜希)


  韩牧川悔极了,他悔到他自己无法承受,必须把魏楚越找回来,扣在自己怀里,嵌进心里。
  虽然晚了,可还来得及,只要魏楚越还没有爱上其他人,就还来得及。
  宴席还在继续,白雀有许多新鲜的玩法,将“舞文弄墨”四字玩出了花儿,连郭老都忍不住一直笑看着,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魏楚越回到宴席上,看面前的其乐融融,对上了郭梦颖的目光,又很快挪开,他有点羡慕文然,可以找个借口躲一躲这里的热闹。
  魏楚越的琴案旁侍者端来了一壶酒,正和他心意,他一手拨琴弦合着稀云的琵琶曲,一手一盏酒恣意爽快。
  魏林与人推杯换盏,余光瞟见魏楚越喝酒越喝越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想了想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不多久便找了个说辞带着魏楚越、稀云和碎雨离开。
  回无忘斋的马车上,魏楚越支着脑袋与碎雨说笑,好像并无几分醉意。
  晁云楼的冷清与樊府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刚回到晁云楼的魏楚越一时无措起来,忍不住沉沉叹息,顿觉无趣的很。
  魏楚越从柜中取了酒,索性席地而坐就倚靠着柜子,整一壶望山春灌入喉中,望山春原本的醇厚、弥留在口齿间的回甘都不见了,只有入喉的灼烈,像撞在他心口的疼。
  魏楚越将酒壶朝着门口的方向狠狠一掷,被韩牧川轻易避开,酒壶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炸出一片零落四散的酒香,也溅在韩牧川的衣袍鞋靴上。
  阴魂不散。
  魏楚越从柜中拎起另一个酒壶,满满装着望山春,魏楚越犹豫了一下,韩牧川那个傻子不配他浪费这一壶好久,魏楚越选择先把酒喝完了再砸。
  韩牧川走近他身前,温声说:“你今日已经喝了许多了。”
  “韩牧川,你走吧,当是我求你,饶了我,行吗?”
  望山春都没了滋味,魏楚越晃着半满的酒壶,不愿给韩牧川半分注目。
  魏楚越脸上泛出潮红,像是胭脂敷面,眼眸半阖藏尽波澜烟煴。
  “韩牧川,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被你推开了,伤了心却还念念不忘?”
  “韩牧川,你后悔了吗?我后悔啊!当年在洛水河畔,我有那么多机会逃走,林叔都找来了,可我却留下了。”
  “韩牧川,天下第一剑,呵,有多厉害?我比剑比不过你,想毒死你不过一抬手,逼我出剑,我早该在剑上抹些见血封喉的剧毒,叫你欺负我!”
  魏楚越醉了,心里越不想搭理韩牧川,越忍不住多嘴多舌,那些积郁压抑了许多年的话不吐不快。
  “韩牧川,你对我太好,只对我一个人好,哈哈哈哈,我真蠢,我以为我对你而言很特别很重要,是……哈哈,你瞧我这么蠢,你是不是很得意?”
  魏楚越蒙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蜷缩起来,他好像哭了,眼中尽是模糊,嗓子也越发得沉哑。
  “你走吧,走吧,求你了,走吧,你走了就没人知道我这么蠢了。”
  韩牧川似是没听见他说话,不言语,还是赖着不走。魏楚越忽然扬起脸来看韩牧川,边看边笑,边看边哭,像个疯子,他好无奈,打架打不过,连赶人都这么难,他不走便不走吧,魏楚越自己走。
  “韩牧川,这次换我走好了,我也潇洒一回。你这么喜欢无忘斋,送给你好了,我走,我走……”
  魏楚越站起身,蓦然脚下虚空、如坠云雾,整个人身形一晃,落进了韩牧川怀里,韩牧川一手扶在他脊背,一手绕膝将人抄了起来,抱到了床上,替他除去鞋袜。
  这一切都发生在魏楚越怔愣的瞬间,待他反应过来一脚踹在韩牧川胸膛,将人踹开,像只受惊的兔子,瞪着韩牧川,突然酒醒了。
  “阿越,都是我的错……”
  韩牧川刚开口,房门就被叩响,屋内的两个人竟然都没察觉到院里来了人。
  “魏少,热水来了。”多福在门外喊了一声,推门进来。
  韩牧川站在门口,接下了多福手里的铜盆和帕子,道了声多谢。
  多福愣了愣,他以为魏楚越是一个人回来的,方才并没见韩牧川跟着一起啊?不待想明白,又瞧见门边砸碎的酒壶,刚想张口问,就被韩牧川拦住。
  “没关系,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啊?”多福忍不住探头往屋里望,却什么也没瞧见,也没听见魏楚越出声,只能点头应下,“好,那多谢韩公子。”
  韩牧川回来,搅湿了帕子,坐到魏楚越床边,想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魏楚越侧脸躲开,一把夺过韩牧川手里的帕子,自己胡乱将自己收拾里一番。他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喝醉过一次,他及冠那日,韩牧川走后,他那时幻想韩牧川回来,对他说对不起,说他错了,说他也喜欢他,说爱他,会拥抱他,吻他……
  现在他醉了,也醒了,人就在他眼前了,可他却一点都不高兴。他一心炙热的时候,那人不在,等他心凉了,他才回来,还希望他在原地等。可悲的是,他真的还在,像是凉透了也被冻住了,半分都没能挪动。
  “阿越,都是我的错,是我蠢,是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浪费了许多时间,也害你伤心难过,我错了,我也悔,你气、你恼、你恨我都是应该,我不求别的,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让我留在你身边?”
  韩牧川的话音听着情切,可魏楚越却似完全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牧川伸手取过魏楚越手里虚握着的帕子,魏楚越没有动,垂着眼,仿佛忽而堕入了梦里。
  韩牧川轻轻擦在魏楚越的脖颈上,今早魏楚越出门之前在颈侧上擦了些粉,遮住了剑痕,此刻被韩牧川拂去,露出一道红痕,细长一条,浅浅的却扎眼。
  魏楚越忽然叹了一声,转头过来看向韩牧川,哑着嗓子开口:“不能。”
  韩牧川收回了手,深深望着魏楚越,他心里的伤远不是颈侧这一道血痕可比的,三年前,韩牧川的逃离像是贯穿魏楚越心口的剑,哪里是他几句话可以弥合的伤?
  魏楚越不在多说,他方才已经说了许多胡话,都说尽了,心里更空落落的了。
  韩牧川与魏楚越面对面坐了许久,两厢沉默,韩牧川不走,也没再开口求,他望着魏楚越颈侧的剑痕痴痴发愣。
  魏楚越喝了许多酒,此刻人是醒了,脸上身上还泛着红,像嘤嘤泣血的海棠花,繁卉有媚,是韩牧川没见过的模样。
  韩牧川一点点欺身靠近,伸出手托住魏楚越的下颚,偏头吻在他颈侧。
  温柔的唇轻轻摩挲在半新不旧的伤口上,韩牧川的气息搔在魏楚越的脸颊而后,惹得他不禁颤栗、不禁僵住了。
  在魏楚越反应过来之前,韩牧川已将人死死地圈在了怀里。
  魏楚越身上有浓稠的酒香,望山春的味道甚至要将他身上的月麟香都盖过去,可韩牧川紧紧贴近魏楚越的时候,又从望山春的香气中寻到了月麟香的气息,只属于魏楚越的味道。
  “阿越,对不起。”
  韩牧川又说对不起,他知道魏楚越不想听,可他想说。
  韩牧川的声音低在魏楚越耳畔,敲在他心上,在那块冰上砸了个窟窿。魏楚越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韩牧川稍离了一些,容魏楚越一息轻喘,又忽然落下一个吻,吻在魏楚越的唇上,将三年前欠他的温柔还给他。
  ※※※※※※※※※※※※※※※※※※※※
  二哈:作者你出来,这个韩牧川是带资进组的吗?我男一地位还要不要啦!
  作者:嘘,别吵,我磕cp呢


第81章
  有人说,韩牧川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韩牧川初涉中原武林时便是一个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背着一柄长剑,行在路上多是惹人笑话。他不懂中原武林的规矩,不懂门第师承的重要,只说自己叫韩牧川,与人比剑不明规矩也不递拜帖,被人当做挑事的喊打喊杀,可那些人不过仗着人多,武功并不好,难得有一二人值得韩牧川多看一眼。
  渐渐的,韩牧川这个名字传开了,一个少年人,剑法极高,武功路数看不透,性格孤傲,行踪不定。
  在韩牧川成为“天下第一剑”之前,他的声名并不好,莫说各大门派瞧不上他,小门小派甚至邪魔外道都将他视作异类,能避则避,避不开那就呈口舌之快,论能言善道,韩牧川一定是最笨嘴拙舌的那一个。
  所以韩牧川没有朋友。也没人敢与他做朋友。
  从北往南,自西向东,韩牧川四年里走遍大江南北十道六十三州,始终孤身一人。
  直到洛水河畔,他捡到了魏楚越。第一眼看上去像只水鬼,天亮了才发觉仿佛是只狡诈的兔子,当魏楚越以树枝做剑向他刺出的时候又变成了只牙尖爪利的狼崽子。
  一瞬间,韩牧川的眼睛亮了,他惊喜地发现魏楚越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不论是在雪原九阙堂还是在中原,韩牧川都未曾见过谁能像魏楚越这样自如地收放杀气,这种天赋连韩牧川自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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