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韩牧川心里所想,不由得讥笑自己,他自己家中不也是如此?都是你死我活。
“我不逼你说了。我们明日便回去。”
“不是不愿与你说,只是不能。”
“我明白。”韩牧川揉着魏楚越的发,轻声低语,“阿越,只一句,你若不开心,旁人逼不得你,天地之大,总有一处可去,我都陪着你。”
魏楚越抬眼望着他,见韩牧川恨不能为他掏心掏肺的认真模样,不禁要笑:“我不委屈,只是觉得麻烦罢了。他毕竟是我亲叔,若没他,我活不到现在,他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阿越……”韩牧川嘴笨,话到嘴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想带魏楚越回雪原、或者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只要魏楚越高兴,可他知道一走了之魏楚越是不会高兴的,犹豫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一句,“阿越,你再睡会儿。”
魏楚越靠在韩牧川胸口,合了眼,微微点了点头,就这般倚着靠着依偎着,他方觉得舒服安心些。昨夜魏楚越一人苦闷不堪,着实委屈的很,现在紧紧拽着韩牧川不愿意撒手。
不知不觉地魏楚越睡了过去,或许是喝了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外头的一切响动都不曾听到,极为难得地安安稳稳睡到了后半夜。
丑时敲过了更鼓,魏楚越慢悠悠地从睡梦中转醒,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是魏楚越身旁幽幽亮着一双若星的眼眸。
“醒了?”韩牧川抬手摸了摸魏楚越的额头,松了口气,又从床边小几上端了杯茶来送到魏楚越眼前,“渴了吧?慢慢喝。”
魏楚越低头慢饮,水还是温热的,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韩牧川:“你一直守着我?”
“那不然呢?我以为你喝了药能好些,谁知你睡下不到一刻竟发起烧来,吓得我手足无措。我把那村大夫又请了来,给他看了你的方子,他说药是下的重了些,但确实对症,能行,问他你何故发烧,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说气滞血瘀,又说邪毒外侵,问他怎么办,他又说不上来,着实是个半吊子……”
魏楚越听韩牧川说得怨念深重就知他肯定着急坏了,伸手轻轻抱了抱他,说道:“我这不没事吗?”
“哪儿没事?你昨夜在山里那么坐了一夜,就是个寻常人都熬不住,况且你伤成这样?”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韩牧川我怎么从前不知你能这般唠叨?”
“阿越……对不起……”
“打住!最不爱听这个。”魏楚越将茶碗塞回韩牧川手里,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脉象,道,“你的伤才该养着,忧虑过甚你的内伤一辈子都好不了。多喝些水,早点睡,明早再服一贴药,咱们就回卞城。”
韩牧川点头应下,前事不再提,却说起了另一桩事情:“白雀差人送信来了,你一直昏睡,我便私自看了。”
“怎么了?”
“秦棠还没寻到账册,但蔡靖山为了保命跟他做了笔交易,将元涛买凶刺杀秦棠的证据交了出来,是当时贺宣留下的。”
“呵,这老狐狸,我就说他有恃无恐。原来是贺宣那首鼠两端的东西一早将元涛卖了……”魏楚越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越你想到什么了?”
“贺宣有个弟弟……”
“所以呢?”
“当初贺宣会被蔡靖山套进自己的口袋里就是为了这个亲弟弟。蔡靖山能将贺宣拿捏得这么好,能将大笔银子挂在贺宣名下,说是信任不若说都是贺宣这弟弟的功劳。蔡靖山多疑,他能用贺宣,还是用在这么要紧的地方,定然是认为万分妥帖的,可贺宣既不是他蔡家的家生子,又不是徐州人,蔡靖山能如此信任,定有原因。秦棠在蔡靖山这里碰一鼻子灰,不若我们从这贺宣弟弟处下手,或有迹可循。可有笔墨?”
韩牧川点头,立刻下床给魏楚越点灯研墨。魏楚越简单将自己的猜想写下,塞进信封里,用烛蜡封好了,正准备往外走,突然被韩牧川抽去了信:“你好好养伤,我去跑一趟。”
魏楚越却笑:“不用你,把信交给白雀派来的人就行了。他知道怎么办。”
“好。”
***
魏楚越和韩牧川翌日就往卞城赶,虽然魏楚越伤有些重,但实在不想耽搁时间还是快马加鞭往回赶。因着魏楚越的伤势,韩牧川无论如何不答应日夜兼程,非逼着魏楚越入夜之前一定要找宿头,如此这般回到卞城已是四日后了。
到了卞城,魏楚越让韩牧川自己先回无忘斋去。韩牧川皱了皱眉,虽是点头应下,但还是不放心让魏楚越一人去了福元客栈,于是陪着他到了客栈,自己在堂下等着。
等了大半个时辰,魏楚越才下楼来,手里拿着封信,脸色却不大好。
“怎么了?”韩牧川快步上前询问,“肩上伤疼?”
魏楚越摇头:“没事,我们走吧。趁着天还没黑,把林叔和宋怡临接出来。”
韩牧川不再追问什么,只管驾车带着魏楚越跑了趟府衙。魏楚越没跟高晋客气,应该说是很不客气,甩了信给高晋,立刻要求带人走,一句废话都愿与高晋多说,高晋拿热脸贴了冷屁股暗自恨得牙痒,可面上却没再多言。
韩牧川跟在魏楚越身边,见他如此这般,知道他拿高晋撒气呢,心里疑惑重重,高晋再怎么说都是一府知州,正四品的官儿,魏楚越一介布衣敢给高晋脸色看着实让韩牧川惊讶不已,而最惊之处却是魏楚越,他心思深藏惯了,最会看碟下菜,何时有如此这般的妄为过?
魏楚越从府衙走出来后脸色依旧难看,一言不发、一步不歇地奔府衙大牢而去,亲自将魏林和宋怡临接了出来。
宋怡临和魏林被困多日,难免狼狈,幸好高晋不敢拿他们如何,只是囚禁并未用刑,一日二食粗简,倒也不曾饿着他们。
“魏少!”宋怡临抬手向魏楚越一拜,“我先回家一趟,再去谢你。”
魏楚越知道他心急文然,摆摆手就让人快走,再看向魏林,问道:“林叔,你怎么样?高晋可有苛待你们?”
魏林摇头:“他不敢。”
“我们回去吧。”
魏林笑了笑:“我也该回家一趟。”
“是是,这些日子委屈林叔了,坐车回去吧。”魏楚越看了韩牧川一眼,“我们走走吧。”
魏林不与他客气,坐车就走了。
魏楚越和韩牧川就伴着斜阳慢慢在街巷中行走,许久魏楚越忍不住问身边人:“你不问问?”
“你想说嘛?”
魏楚越轻叹道:“不知从何说起。”
“那便不说了。”
魏楚越低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我去哪里,你都会陪我?”
韩牧川蹙眉看向魏楚越:“怎么了?”
“我想今年雪原是去不成了。”
“……是因为你叔叔?”
“嗯,我答应了回京……”
“无妨,我陪你去,明年再回去看雪也来得及。”韩牧川淡笑着说完,却见魏楚越满脸愁容,“怎么了?”
魏楚越垂头:“……约莫,明年也来不及回雪原……”
韩牧川心头一紧,立刻握住了魏楚越的手:“哪里我都陪着你。”
***
宋怡临风风火火赶回家,小院里一片冷冷清清,文然根本不在家。宋怡临一想,莫非还在无忘斋等他嘛?正想着,宋怡临还是进屋瞧了一眼,便见桌上留着一封信,拆来一看,顿时惊急万分,把腿就冲了出去。
宋怡临赶到无忘斋,揪住多福就问:“文先生呢?”
“宋哥你回来了!”
“文先生呢?!”
“文先生不在家吗?”
宋怡临松开多福,直奔着夏原的院子去,闯进屋又要去揪夏原,被夏原一掌拍开。
“文然呢!”
夏原被问得一头雾水:“三日前走了。”
“哪儿去了?!”
“回家等消息啊。”
“你怎么能让他独自一人回去?!”
“文先生又不是襁褓里的婴儿,还得我时时抱在怀里吗?”夏原也忍不住了,不知道宋怡临突然发什么疯。
多福赶来,拉住了宋怡临:“宋哥,发生什么了?有话好好说。”
“文然呢?!”宋怡临还是同一个问题。
多福直皱眉头:“前些日子,宋哥你突然被府衙带着,文先生着急,便在无忘斋住了一夜。可东家也被困在了府衙,我们便只能给魏少传信去了。文先生心里着急,却不愿在无忘斋待着,便回去了。我今日早上还去给文先生报了信,说魏少入夜前定能回来,请他放心。怎的,文先生不在家吗?”
宋怡临急的说不出话来,那样子连带着多福都吓得不轻,忙又道:“这会儿正是饭时,文先生说不定是想给你加菜,出门买点好吃的?”
宋怡临手里紧紧捏着那封信,快将自己手指捏折了。定了半刻,才问:“魏少呢?”
“魏少不是去接你和东家了吗?此刻还未回来呢。”
宋怡临心急火燎,魏楚越不是有马车,怎么比他走得还慢?!
“去,去找魏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