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魏楚越忽然开口,“对不起,连累你也受了伤。对不起,没有下一次了。”
“说什么连累……”
“对不起。”魏楚越打断了韩牧川,说,“你心疼我的伤,我又何尝不是,尤其是因为我,不,为了谁都不行。我后悔了,没有下一次了。”
韩牧川望着他,沉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魏楚越的伤清洗干净,抹上伤药,包扎好,可即便韩牧川万般小心,魏楚越还是疼得脸色发白、忍不住轻颤。
韩牧川将人环进臂弯里,轻轻抱着,护得紧紧的。
魏楚越悄悄伸手摸在韩牧川的脉门上,探查他的脉象,魏楚越一路都提醒吊胆着,他自己的伤自己清楚,虽重却不致命,可韩牧川这闷声不吭的,他却不晓得韩牧川的伤情究竟如何,直到此时,自己摸过了才缓过一口气来。
韩牧川被寒崇文内力震伤,吃了魏楚越的药后已缓解了不少,不算太过严重,若能好好调养休息,两个月就该大好。
“你这几日切不能再与人动手了。”魏楚越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揪起了眉头,他是真后悔,放了寒崇文又怎样?寻不到那失踪的岁贡又怎样?幕后之人是元涛还是郭梦颖又有什么重要的?怎么值得他让韩牧川来冒险?!他做了这么多闲散人,剑法好不好的更加不重要,他怎么偏要自己与寒崇文动手呢?!
“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韩牧川抵着魏楚越的额头,柔声道,“你的药很管用。”
“我的错。”
韩牧川伸手捋着魏楚越散乱的发,魏楚越为什么非要独自与寒崇文一战,韩牧川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世间学剑之人都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何况魏楚越的剑法是他教的,魏楚越心里有多在乎韩牧川的眼光、多想让他骄傲,韩牧川最是知道,像当年魏楚越为了旁人一句话就要去攀天幕一样。那时候韩牧川骂他愚蠢,今天韩牧川依然觉得是错。可听着魏楚越自己认错的时候,韩牧川心中酸涩苦咸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心疼更甚。
“……对不起。”韩牧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对不起。
魏楚越抬眼看进韩牧川的眼里,溺在他的怜惜里,轻轻勾起一个笑:“你以后别说对不起了行吗?我想听别的。”
“……好,以后不说了。”
夜里凉,山间风大,屋里闭了窗门依然冻人的很。
魏楚越怕寒崇文伤重给冻死了,就将唯一一条被褥盖在里寒崇文身上,自己依偎在韩牧川怀里取暖。
魏楚越睡了两个时辰转醒过来,正是半夜。他稍稍一动就惊醒了韩牧川:“伤口疼?”
魏楚越摇头:“没有,就是醒了。”
“再睡会儿。”
“嗯。”
韩牧川在黑暗中无声地笑起来,忽然觉得魏楚越受伤了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尤其他像猫一般乖巧的样子,实在不坏。
“你笑什么?”
“你怎知道我笑?”
“就是知道。”
韩牧川说不过魏楚越,扯开话题问道:“之后你是怎么计划的?寒崇文未必会老实交代。”
“嗯,我知道。所以然后我们等着就行了。寒崇文失踪,谁急谁有鬼。”
第123章
清晨时分,朝阳初升,细白的柔光像一张网缓缓张开,将山水拢在其中,洒落轻轻的白雾,扬起阵阵氤氲,仿佛把整个天地都浣洗了一遍,干净得透着清香。
大奚山风景秀丽,只可惜魏楚越和韩牧川在山南,日出的美景只能瞧见一小块,看东边色彩变幻,从轻描淡写的白到热络绚丽的橙黄橙红,在须臾之后,山青而天远。
“怎么不多睡会儿?”韩牧川替魏楚越拢了拢外氅,“回屋吧,外头凉。”
魏楚越轻轻点头,却没挪动,开口说道:“从前并不知道大奚山美,此刻看着朝霞日出却流连忘返,该早点来才是。”
魏楚越幼时颠沛流离、四海为家,走过了大江南北、千山万水,可心里看不见任何美景,天地再大不过囚笼。后来他长大,在卞城落户,便窝在无忘斋鲜少出门,更懒得瞧一眼天下美景。若要他说,他只觉得雪原上的纯白一片是美的,是像仙境一般的炼狱,白得足以掩盖所有肮脏和龌龊。
而这一刻,站在农舍门口,遥望日出的时候,魏楚越心境异常平和闲适,他很享受此情此景和此时此刻。
“你喜欢这里?”
魏楚越摇头:“并不。”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回头,看着他看他,然后莞尔轻笑,听他说:“喜欢你在我身边。”
“我一直在。”
“嗯,我知道。”以前都是魏楚越跟在韩牧川身边,终于等到了风水轮流转,魏楚越的心情自然好。
韩牧川不再催魏楚越进屋,反而陪他站在了门口,看看漫山苍翠也不错。
如果不是寒崇文的咳嗽声惊动了两人,他们恐怕能在外面发呆晒太阳到肚子饿。
寒崇文半夜里醒过一次,但神智迷糊,加之被魏楚越封了身上大穴、动弹不得,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不多会儿就又昏了过去。他的伤有多重自己心知肚明,此刻未死也明白自己是何种境况。寒崇文歪着头看两人从透着光的门口步入,他深深吸了口气。
魏楚越跪坐到寒崇文身旁,轻轻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可寒崇文却被他看得难受极了,仿佛魏楚越毫无波澜的眼眸里看着的是山里打来的猎物,而他正看着自己的猎物,想着如何扒皮去骨烤肉。
“你到底要什么?”寒崇文咬着牙艰难地开口问道。
魏楚越没搭理寒崇文,回头向韩牧川道:“替我拿一下针囊。”
魏楚越学什么都快,可学医不精、半瓶子晃荡这种事情是致命的,所以教他医术的老师并不情愿教授他,索性他也不爱,与其学医不如学毒,要救人性命是大不易,杀人可算容易。唯有一套针灸之法,魏楚越是潜心学了的,在危急关头多一法保命。
寒崇文的伤很重,内伤和外伤都重,若不是他自己内功深厚、武功超凡,昨夜都熬不过去。可就算是再厉害,若不及时医治也是撑不了几日的。昨日魏楚越一颗灵丹妙药吊着寒崇文一口气,今日魏楚越再行一遍针,外伤和内伤就都能暂时稳住。
魏楚越下针毫无温柔可言,一针下去立刻激得寒崇文冷汗之流。
一炷香时间,魏楚越方收了针,抬手擦了擦额角薄汗。韩牧川在一旁递给他一碗清水。
魏楚越端着茶碗喝了两口,对上寒崇文的目光,笑了笑:“寒先生,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寒崇文的问题终于被魏楚越抛了回来,寒崇文不仅想笑,可他吐息都十分艰难,想笑实在太过勉强,只扯开了嘴角都疼得倒吸凉气。
“寒先生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就这样耗着,我有时间,却不知道寒先生还能支撑多久。”
寒崇文盯着魏楚越冷漠不言语。他没有回玄剑山庄,突然半道失踪,自然会有人寻他,没有时间的人该是魏楚越才对。更何况,就算他告诉了魏楚越他想知道的所有人事情,他便没了价值,魏楚越还留他做什么?还需费心为他续命?不是扔在这荒郊野外任他自生自灭?
魏楚越盘腿坐着,抻了抻手臂腰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像是要与寒崇文聊聊天,说:“玄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声斐然,你寒崇文的不动山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属魏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寒先生为何肯做元涛的走狗?”
寒崇文还是冷冷的,慢慢挪开了目光,不再看着魏楚越,仿佛也听不见他说话了。
“你带走的账簿是假的,在元涛哪里该受了不少冤枉气吧?你亲手杀了自己最喜爱的弟子,又将冯进忘在了徐州,甚至亲自出马就为那本账簿,结果却被蔡五小姐骗得团团转,这些都也罢了,好不容易回来,还要瞧元涛脸色,我真是想想都替寒先生委屈的很呐。”
“你到底要什么?”寒崇文问,“账簿是假,我白忙一场,你为何还要半路截杀?你到底要什么?”
魏楚越想不明白寒崇文,寒崇文也猜不到魏楚越为何牵扯在其中。无忘斋求财,蔡靖山和整个蔡家都已在秦棠掌控,他脱不了罪,无忘斋该已达成目的,为何还要紧追不放?就算要追,不该去折磨蔡靖山吗?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我要那笔失踪的岁贡。”
“这你该去问蔡靖山。”
“可想要这笔岁贡的人,却不止我一人,元涛想要,你想要,郭大小姐也想要吧?”
寒崇文听魏楚越提及郭梦颖时,眼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或者说,郭大小姐已经找到那笔岁贡了吧?”
这一句终于令得寒崇文不禁转过眼来再看向魏楚越。就连一旁的韩牧川也不由得震惊。
“我猜对了吧。若是郭大小姐没有找到那笔岁贡,她根本就不会放……哦,不对,是送蔡靖山回徐州,更用不着你亲自去送。这是一箭双雕啊,一来给你机会当着秦棠的面,杀了贺宣,撇清玄剑山庄的干系,你是亲手处置了玄剑山庄的叛徒,令秦棠不好再追究,灭口只是顺便;二来,是在做戏给元涛看的吧?你玄剑山庄在大奚山数十年,与元氏自然有些交情,不然你也不用去给元涛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