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简承琮。
陈卫两家为了争结篱兵符过了一招又一招,两两对峙,水火不容,他却坐在宫中隔山观虎斗,妄想取渔翁之利。
做梦。
陈洋:“八成在他手里。”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陈盈忽然手一拍桌子:“延宁二年,简承琮招募平叛军的事,洋儿还记得吗?”
陈洋:“怎么不记得。”
那是简承琮登基的第二年,他平日里最喜欢微服出宫、猎艳,有一日他听说边境打了胜仗,正在追击残兵,突然心血来潮,自封“神武大将军定国公简猛”,贴出皇榜招募了一群乌合之众便御驾亲征,奔赴边境打仗去了。
自然,仗是不可能打的,他不过带着一群人在边境游幸数月就“大获全胜”风风光光回宫来了。
那些“功臣”,自然也都被编入羽林卫,拿着皇家俸禄,继续跟简承琮混日子。
那时的陈盈,就盼着简承琮胡闹呢,闹的越大越好,明知他胡闹也不会阻止。
陈盈恍然地与儿子对视一眼,颓然道:“原来敬安帝留下来的暗卫早就化暗为明了。”
没错,肯定就是那群人。
都怪他当年不够果断,收了简承琮送来的一斛东珠后,又乐见新帝昏庸胡闹,便由着他招募几个散兵游勇玩玩,没想到竟被家雀啄瞎了眼。
可怜他和卫羡之这些年竟被瞒得团团转。
“爹。”陈洋面色泛白,眸中隐隐有些压抑不住的慌乱:“我陈家腹背受敌,这可如何是好?”
倘若卫家和简氏勾搭起来对付他们,陈家危矣。
“卫家,或许还在担忧简氏和你、我合伙对付他呢。”陈盈面色不改:“也许我们高看他了。”
宫中在册的羽林卫仅有三万余人,如果只是这个数目的兵马,那倒不怕。
这几年羽林卫从未操练,更未出京打过仗,不足为惧。
陈洋道:“那爹的意思是咱们府上暂且不动?”
陈盈眯着阴沉的眸子,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自有安排。”
“爹,贺容先那里,咱们?”要动手吗。
陈盈闭目斟酌道:“先看看皇上如何处置他吧。”
贺容先这枚棋子,他一直没看懂简承琮的意图。
“那儿子传信给宫里头的人,这几日叫他们盯紧皇上,一举一动都要向咱们汇报。”陈洋道。
二更末。
薛雍睡了两个时辰之后转醒,翻了个身,似乎觉得屋中有人,又觉得气息很是熟悉,他眼睛懒得睁,翻了个身,继续闭着双目养神。
今夜他屋子里可真热闹。
到了三更天,他听见那人换了个坐姿,想继续装睡,又不忍心,于是懒懒道:“卫小将军,何不到床上来睡?”
春夜花香袭人,他的声音低沉偏哑,不自觉竟腌了几分春情在里面。
卫玄琅夜视极好,稍稍一瞥便见薛雍青丝微显蓬乱,星眸半开,衣领随意掩着,露出半截脖颈,他心中一动,忽而看向窗外,冷然道:“卫某只是来坐坐,不敢起遐思。”
薛雍懒懒笑道:“卫小将军出了名的坦荡无欲,又何惧与一个男子同榻而眠。”
卫玄琅起身欲走,又听他继续道:
“罗纱帐,锦榻床,还有在下服侍着,不比冷板凳坐着舒服?”
他还想说,再来个肌肤相亲的话,睡觉更好。
“你……”卫玄琅这个沉默寡言的主儿哪里说的过他,摸出腰间玉佩一掷,顿时凶猛泼辣地朝薛雍飞去,只觉某处一麻,便再发不出声来。
被点了哑穴!
好狠的飞卿。
薛雍寻摸到那玉佩,触手生凉,是上好的羊脂玉,他心道,这玩意儿拿出去能卖个好价钱,值了。
放在心口,那玉的沁凉入肌,说不出的放松与惬意,不过一会儿,他就安睡过去。
睡梦中,似有人在他床边站着。
可他五更天醒来,睁开双眼却不见人影,若不是胸口那块被他捂热了的玉佩,他都以为昨晚不过是做了个梦呢。
“卫小将军。”
他穿好衣裳出门找人,却只见两三个守卫在,微微怅然道:“你们卫小将军什么时候回去的?”
薛雍记得四更天的时候卫玄琅还在他房里呢。
“薛公子睡糊涂了吧。”一个守卫苦着脸道:“靖安将军昨夜被国公爷禁在书房呢,哪有功夫来这儿?”
薛雍一愕:“小将军为何被拘在书房?”
明明昨夜他见过那位小爷。
不过,想来以那小爷的轻功,偷偷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守卫道:“算了,俺们府中的事,你一个外人问不得。”
薛雍伸手摸摸系在内襟里的玉佩,心中发笑,难怪卫玄琅昨夜脾气那么大,原来是被父亲训斥了呢。
训的好,以后可别再顽皮了。
那守卫见他果然不再问了,嗤笑一声:“怎么,薛公子想我们小将军了?”
“小将军英武倜傥,薛某爱慕不已。”薛雍道。
语调十分……认真!
第17章
那守卫年纪小,面皮薄,闻言双颊陡然涨红,闷闷道:“你又不是女子,成天说出这种话来,难怪我们国公爷会生我们公子的气。”
薛雍唇漾浅笑,逗他道:“又不是你们小将军说的,国公爷为何要生他的气?”
“自然是怕我们小将军与薛公子厮混,坏了名声。”小守卫道。
薛雍哦了一声,笑着问他:“那你们小将军为何不放我出这萧府?”
放他走,一了百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小守卫瞪他一眼:“哼,别急,早晚我们小将军会把你赶出这里的。”
风乍起,吹拂着薛雍披在肩头的青丝,他微微一笑:“到时候你们小将军舍不得我,又该如何?”
“我们小将军——”小守卫忽然哑住。
说曹操,曹操没到,曹操的爹来了——
一道沉稳威严的嗓音传来,只见卫羡之肃然朝这边走来,脚步生风,真真不减当年威震四海之雄风:“薛公子,久仰。”
“镇国公。”薛雍忽地一怔,而后疾步走过去朝他见了礼,立在一旁待命。
来的也太突然了。
“不必拘束。”卫羡之温声道:“薛家在京中时,我与你祖父也有过交情,后来你们迁去永州,多年未见,两家也生疏了。”
他一边说一边凝着薛雍:“三年前你高中状元,我想着你们会回京,盼了多日呢。”
没想到最后就薛雍一人回来了。
薛雍听他这般拉着家常,不好忖度来意,只好说些客套话:“国公如此挂记,薛府上下不胜荣幸。”
卫羡之不再问什么,四下看了看,在木桌前坐下道:“听说你极擅对弈?”
说罢命随从取来棋枰,铺开,指指对面请薛雍坐下,大有要试试他棋技之意。
薛雍心中微愕,他甚少和旁人对弈,偶尔兴起也是自己玩玩:“在下不过附庸风雅,不敢献丑。”
等等,卫羡之为何突然来这儿,又为何突然要找他下棋,薛雍心上一紧。
“老夫一介武夫。”卫羡之却蔼声招呼他道:“下棋更是卖弄之举,来来来,薛公子不要谦虚。”
薛雍推辞不过,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执礼:“献丑了。”
执黑子为敬,执黑子先行,他先落一子。
金角银边草肚皮,黑子落在左上角。
“好棋。”卫羡之一边紧盯棋盘一遍赞道。
他的棋技不低,十来手过后,他落的白子就围筑起工事,可以以一当二了。
薛雍纵观棋盘,再两子落定后,一个野猿过水势形成,卫羡之紧追缓打,几手之后也落成入穴取鱼势,杀的难解难分,异常精彩。
好久没遇上这么好的对手了,尽管他留了三分的功力,但依旧不妨碍双方都感到了酣畅淋漓的厮杀。
两人足足下了一个时辰,卫羡之忽然落下一子后道:“老夫讨巧了。”
薛雍大惊,只见棋盘上胜负已分,他再没有扳回的余地。
“多谢国公爷赐教。”
没想到戎马一生的镇国公竟怀揣这么惊人的棋艺,实在太超出他的意料了。
卫羡之命人收了棋具,沏上茶,茶到半盏他道:“薛公子的棋像极卫某一个故人。”
萧施。
十五年前被杀的萧大丞相。
“在下的棋技师从家父,早年听家父说,他幼时曾和萧大丞相一同伴先帝读书,当时的东宫太傅魏梓乃一代棋圣,国公可听说过?”
卫羡之点头道:“难怪。”
“魏梓当太傅的时候老夫在西南带兵,等回到京中,他又到地方主政去了,这就错过了。”卫羡之道:“虽未谋面,但你这么一说,老夫想起来了。原来令尊和萧大丞相全是他的高徒。”
“是这么回事。”薛雍饮了一口茶道,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的话。
卫羡之忽而口风一转:“老夫今日来这儿,就是想来萧大丞相的园子里走一走,这么多年了,唯恐触景伤情,一次都没来过。”
薛雍弯眉恭笑:“国公爷的话令在下动容不已。”
卫羡之抚须淡笑:“那薛公子请自便,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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