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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 完结+番外 (疏桐七弦)


  那时候彼此尚还年少,他们真诚地以为能够顺遂地走下去,成为肱股之臣,成为谋世之人,为黎民苍生奉献自己的一腔热血。
  现如今,人走茶凉,居然什么都没剩下。
  他跪在地上,絮絮地说:“当年我和他一起去救您,半路被人暗算,掉下了护城河,他估计以为我死了,可谁知我却没死成……小楚将军保了我一命,我却很难原谅他,自此之后我便留在玄剑大营,一次跟着将军例行到宗州巡视……”
  周兰木站起身来,有些悲悯地问他:“你逃了?”
  使者跪在地上发抖:“是,我逃了,我去投了敌。”
  他痛哭流涕地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陛下,我真没有想过你还活着,我恨——我好恨,我恨戚卫二世家狼子野心,我恨楚韶在这样的时候背叛你,我更恨我自己,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擦着眼泪,终于平静了些:“与其如此,我想……那不如大家一起死罢。”
  周兰木叹了口气,摇头道:“桑柘,你起来罢。”
  桑柘却执意不肯起身:“我是叛国之人,不配再出现在陛下面前……当初我听闻,宗州周四公子回了中阳,我还一度以为……以为……直到陛下即位。”
  他抬起头:“臣对不起陛下多年的信任和托付,辜负了云川当年的愿望,实在枉为人臣!求陛下赐臣一死!”
  “你如今死了,才是对不起我。”周兰木躬身扶他起来,“你在西野待了这么多年,我需要你。”
  桑柘低声道:“若陛下需要臣,臣自当万死以赴,臣自入西野以来,日日夜夜苦痛悬心,直到得知周四公子回中阳,我意识到一切都有转机,这才努力地爬到了西野高官身边,为陛下做些事情。”
  周兰木却道:“我知你不会有叛国之心,苦了你。”
  桑柘却没再吭声,他理好了衣襟,这才再次躬身行了个礼:“伏伽阿洛斯派我来,其实也有试探我的意思,我被他手上的人推上去,他却一直不肯信我,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只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派了三个西野人与我同行,只是他们不通重华族礼仪,不得不让我来先见一面,再引他们进来。”
  “如今他们身在何处?”
  “客栈外百步之远,等您召见。”
  “唔,那我可要快些……”周兰木道,他转了转眼睛,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阿柘,你对伏伽阿洛斯本人了解么?”
  桑柘道:“有些了解,但不深入。”
  周兰木问:“那你觉得昨日桑格酒楼爆炸,可是西野的手笔?”
  “不像,”桑柘摇摇头,答得很快,“伏伽阿洛斯本人极其自负,他虽未曾见过你,但字里行间提起过你多次——他将你引为对手,盼着和你一战,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啊,”周兰木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喃喃道,“那么,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好卡啊,咔咔咔咔咔咔
  不行,真男人不能说卡!


第94章 月下歌
  桑柘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便问:“陛下?”
  周兰木回过神来,道:“无事,你领着使者先回去罢——伏伽阿洛斯派你们来,不过是试探我对姻痴山之会的布置,你便照实对他说就是了。”
  桑柘错愕道:“可是这岂不是……”
  周兰木苦笑道:“你若对他说,我毫无布置,一腔孤勇地直接来赴会,他才会起疑。古有渑池之会渭水之盟,动辄便是一国伤筋动骨的大事。西野联合北部,屡屡扰边,无休无止,定北之战后才勉强收敛,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就是等戚、卫败光大印民心,不想却等来了我即位——伏伽阿洛斯是想要来会会我,这次会面的结果,要么便是兵戈相向,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要么便是握手言和,如百年前一般修订一个交好的盟约。他既坦荡,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两国之力都摆在这里,让他自己瞧去罢。”
  桑柘垂眸,“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臣先行告退。”
  “我叫人查过使者,都没有查出是你,可见你到西野去,身份瞒得极好。你如今非大印臣子,不必如此恭谨,在旁人面前,更不可漏了端倪。”周兰木看他一眼,笑道,“此事结束之后,我等你在金庭皇城对我行君臣礼。”
  桑柘的手指忽然有些颤抖,他紧握成拳,放在胸前又鞠了一躬,方才坦然地出了门。
  陆阳春与他擦肩而过,单膝跪在了地上:“陛下!”
  周兰木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晨起面色为何如此古怪,原是认出了桑大人。”
  陆阳春却道:“戚楚进扶孜城来十分低调,几乎不曾露面,先前我们知道他居于扶孜东城城门之下的一处客栈,今日去查,才发现……”
  周兰木听他语气肃穆:“发现什么了?”
  “他是有备而来的!”陆阳春继续道,“早从您计划从中阳动身往西来开始,他便联系了东南的旧部,抽调东南平王府的大部分兵力,散入平民随之而来。我们因昨夜桑格酒楼被炸一事才顺蔓摸瓜,查出了这些……如今沈将军在扶孜城外,带兵前来至少是半日的路程,湛泸军虽是精锐,可敌不过他们人多——陛下,如今戚楚封了扶孜城门,他这是想趁西野作乱的时机逼宫!”
  他话音未落,聂太清便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侧颊沾了血,似乎受了重伤:“陛下……我带鹦鹉卫从东城门出城,本想试探一下戚楚,却跟他们交了手,白公子受了重伤,和萧大人一起被他们捉去了,戚楚说,他说……”
  奇怪的是,周兰木听了这话之后,竟然十分平静地继续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酉时之末,日夜之交,请您独身往东城门下去。”聂太清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似乎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平静,“否则……他便要把白公子和萧大人,枭首示众,悬于城门上。”
  陆阳春气急败坏地别过头去:“大印国土之内,戚楚视大印律法为何物?此人无法无天……”
  “小孩子心性罢了,”周兰木开口打断了他,“明日我便要与伏伽阿洛斯会面,他挑这样的时间,是想刺激我。”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聂太清强忍了痛,问道。
  “你去找方太医,好好治伤,”周兰木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来处走去,“阳春你去寻方子瑜,让他整合湛泸精锐待命。”
  “陛下,您往哪儿去?”陆阳春错愕地看着他。
  “我?”周兰木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昨夜睡得不好,我回去眠一眠,你做完了事,也去好好休息罢。”
  陆阳春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华服的皇帝陛下便揪着衣摆,像是梦游一般轻飘飘地上了楼,只留下他和重伤的聂太清目目相觑,一时间竟谁都不知该说什么。
  西北天长,酉时之末,太阳也不过落了一半,周兰木独身走到东城门之下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把他的白衣染成了纯粹的浅金色。
  城门上悬着两个人,一黑一白,见他走近了,才顺着绳子松松地放了下来。戚楚如初见一般,一身青绿,也是独身站在城门正中,冲他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兰,你来了。”
  他身后是森严巍峨的古城门,随着太阳的消逝投下深沉的阴影。
  “我来了,”周兰木有些无奈地答道,不知他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在戚楚眼中,他如今都有些平静过头了
  ,“你请我来,我岂有不来之理?”
  “你做了皇帝,不应该自称‘朕’么?”戚楚面上笑容更深,他走近两步,用一种多年好友一般唠嗑的语气道,“近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能说给我听听?”
  “口癖罢了,改不过来的,”周兰木答道,“说起有趣的事情倒是的确有——我的国玺丢了,你可见过?”
  大印传国之玺为白玉如意状,向来是国威的象征,皇室的国玺分正副两个,正玺存放于通天神殿,副玺由皇帝身边人随驾携带,作处理政事之用。
  昨夜桑格酒楼出事之后人心惶惶,直到今日清晨,他才知道这件事。
  “见过,”戚楚答道,“在我这儿,你想把它要回去吗?”
  “是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给我的,”周兰木朝他伸出了手,淡淡地笑着,“那么,就还给我罢。”
  戚楚一伸手,朝天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还给你?”
  他乐不可支:“你说还给你便还给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周兰木举着手,没有放下,又叹了一声:“唉,你真不愿意还给我?”
  “我们来聊些别的事情罢,”戚楚回头看了一眼,他左右两边是被捆着、刚从城墙上放下来的白沧浪和萧颐风,“凡事有来有回,你想从我这儿把这两个人要回去,是不是该付出一点代价呢?”
  他把强盗逻辑说得理直气壮,一侧的白沧浪嘴里塞了东西,义愤填膺地呜呜叫着,这边的萧颐风倒是没有,只是沉着一张脸看着两人。
  周兰木瞥了一眼,“嚯”了一声:“你何必不让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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