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已经说过了,我华胥在贵国丢了几把好剑,希望王上能帮忙找回来。”东笙也把笑容收敛起来,“天罡灵武这东西,王上应该还算耳熟吧?”
阿尔丹冷哼一声;“贵国的国宝,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
“这不是,不慎落下了嘛。”
“那你们还真是不慎得太大发了,而且难道使臣就那么肯定是落在我们这里?恕我直言,贵国南境混乱,不小心掉在南疆让贵国的哪位兄弟捡了去,也不是不可能吧?”阿尔丹吊着眉毛,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道,“贵国泱泱大风,做事可不能只凭诛心啊,使臣怎么就能肯定东西在我们这里?”
“这王土之上都有些什么,王上难道还不知道吗?”东笙不慌不忙地怼回去,“王上也说了,华胥与贵国历代邦交,我们的手不好伸到王上这里来,也就只好麻烦王上代劳了。只是帮个忙而已,难道王上还怕会瓜田李下吗?”
“你……”阿尔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双目圆瞪,半晌才又开口:“那如果我要说我爱莫能助呢?”
“那也不妨事,”东笙笑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的时候都难免有爱莫能助之时,何况大国之交呢?只是到时候我们华胥万一有哪里力不从心的地方,还请王上不要放在心上。”
斯兰最多的三样东西,一样是宝石,一样是文盲,还有一样是乱军。南面的黑旗族原本是归附于斯兰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揭竿而起,占地为王,这么多年来一直扰得斯兰不得安宁。而且斯兰急缺修筑灵器之人,军备虚乏,又没有黑旗人那么勇猛善战,要不是有北面的天河邦一直帮扶着,恐怕早就沦陷了。
说起那天河邦,原本是华胥的国土,几百年前天下大乱的时候,斯兰趁乱占了滇闽的便宜,当时那俩昏聩无能的诸侯王为了息事宁人,就把最南边的一小块土地割给了斯兰。只是这块土地上的人一直不愿意与斯兰相融,华胥建朝之后,更是借着华胥的威势拥兵自重,甚至自己建了个小朝廷,自诩“天河邦”。斯兰兵力空虚,想要收了他们也是力不从心,而天河邦实属华胥埋在南洋的暗桩,华胥有意要保斯兰,亲自出手干预怕是会引起嫌隙,所以也就一直由天河邦代劳去帮斯兰对抗黑旗。可若是天河邦倒戈黑旗,那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另外,就连斯兰那点薄弱的白晶灵能网都是华胥帮忙建造的,每隔几年都要亲派特使来帮忙修缮——若不是华胥,只怕斯兰那点可怜的军队还在茹毛饮血呢。
而最要命的是,斯兰这鬼地方种花种草,偏偏种不出粮食来,全国近七成的粮食都靠从华胥进口,再加上斯兰与周边其他的南洋小国关系都不大好,如果华胥抬价,或者干脆断了他们的粮源,那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饿死。
阿尔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闷声半晌,深深提了口气,怒极反笑道:“那我等岂不是要竭尽全力了?”
“劳烦王上费心了。”东笙对阿尔丹额角暴起的青筋视而不见,兀自行了一礼。
“你走吧。”阿尔丹忍无可忍地摆了摆手,东笙觉着此番也没有什么油水可以继续揩了,便从善如流地滚了。
之后虽然阿尔丹口头上说要帮他们找天罡灵武,却还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进展,倒是白晶矿洞的进展不小。尽管东笙的折子才刚刚递到华京城,女皇批准加酬金的诏书还没下,阿尔丹这边已经提前加快动作了,按照阿尔丹的话来说就是斯兰愿意为它的兄弟垫付酬金。
其实就是人家巴不得他们赶紧滚。
按照眼下的进度来看,估计春末之前就能赶出第一批货来,到时候如果还是一无所获,那东笙也没有再多逗留的理由了。
第16章 夜谈
“往生啊。”东笙深更半夜睡不着觉,百无聊赖地仰躺在床上骚扰天罡灵武,“往生?”
往生躺在剑里装作听不见。
“我有正事儿,你听一下。”
“说。”裹在黑布里的青铜剑闷闷出声道。
“咱们明天或者后天就收拾收拾去矿洞那里看看吧。”东笙睁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床帐顶出神,听着身旁那剑又半晌不吭声,才无可奈何地从暖和的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戳了一下剑柄,“你在听没有?”
“唔。”往生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怎么?有想法了?”
“大概吧。”东笙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我们就直接偷,怎么样?”东笙沉默半晌,忽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提议道。
“偷你个头,”往生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脑子怎么长的?要是能知道上哪儿偷去我还会陪你在这里耗?”
往生虽说可以大致感应到同伴的方位,但由于这些剑灵还没有被黑灵唤醒,所以不能感应到他们的确切位置。
而且天罡灵武是华胥的国宝,一般的人根本没胆私藏,也没必要私藏。当年往生就是从斯兰手里拿回来的,要说那个斯兰的老狐狸会毫无保留地把东西还给华胥,任谁也不信。而且这一带战火频仍,军火管制得很严,边境每天贩运了几包□□阿尔丹都要弄个一清二楚,要说他不知道这十几把天罡灵武在他的地盘上,那完全是扯淡。再者,按照斯兰以往私匿天罡灵武的前科来看,他们也多半是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斯兰和华胥毕竟明面上还是邦交,“偷”完全是下下之策。
“……”东笙缄默不语地盯着床帐一阵出神,直到往生都差点以为他睡着了,才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句,“你帮我做个事。”
“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想杀阿尔丹。”东笙眨了眨眼。
“嗯。”往生闷在裹剑的黑布里,开口便是瓮声翁气的,“我也正有此意。”
“哦?”东笙微微侧了侧头,“怎么说?”
“其实有人要杀阿尔丹也不稀奇,毕竟他的新政得罪了太多人,只是……”往生欲言又止,似是有些不大确定,思忖片刻后才斟酌着开口道;“现下各个贵族都被他削得差不多了,正是势均力敌的时候,这时候要是阿尔丹死了对他们也没有半分好处。”
东笙听罢思索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是黑旗的人?”
“有可能,”往生应声,“只是还需要查证。”
“这么大的动作,一击不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也可以等着他们再次露出马脚来。”
往生沉默了一阵,应了一声;“有理。”
“今天你不在,京城来消息了。”往生接着说道,“说是东海那边追查过来,发现南洋和东海之难的灵鬼有牵连。”
听到东海两个字的时候,东笙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事情就犹如暗流卷沙一般翻涌上来,搅得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心神不宁。
“东笙?”往生似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出声询问了一下,东笙随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事,说起这个,当年曾元帅确实曾派罗耿去暗查滇闽。元帅他…走了以后,母皇给我看过罗耿给他写的最后一批军报,说是在滇闽查到了灵鬼。“
“……”往生沉默半晌,继而沉着声音道,“你的意思是……”
往生本来就闷在黑布里,这一压低了声音,就更是难以听清了。东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抽手把裹剑的布扯了下来:“现在还不能确定,眼下这阿尔丹肯定是不肯老老实实帮我们找东西的,得再给他加点儿码。”
“嗯。”
接着又是一阵几欲凝滞的寂静,东笙似是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有些迟疑地说道;“大概六七年前吧,那时候你还没被我唤醒,东南海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当时的北昭王爷叫周海平,他奉命南巡,不料在东南海靠近南洋的地方遭到了大规模袭击,第一批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幸好他的大儿子带着人赶去增援,才把他救了下来。敌军被俘,周大公子在他们自爆之前拆了引线。后来搜查敌舰的时候,他们偶然发现了里面的几张收据,盖的居然是华胥银庄的章子。于是北昭王就顺藤摸瓜一路追查,可不知怎么的,到最后只查出了两个在南洋私自开矿,勾结海寇的滇闽贪官,自那以后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我在想……”
“你觉得有联系?”
“也许吧。”东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然,东海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直揪着滇闽和南洋不放了,毕竟在那一场战役里,最先随父出征的周家二公子周阳当场阵亡,周海平身负重伤。即使回去之后痊愈了,可自那以后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就江河日下一般,没过几年便蹬腿去了。
周阳死的时候东笙才刚来东海没几年,那时也还小,对那个人的记忆也不是很分明。只知道那人是周子融的胞弟,兄弟俩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还和周子融一样是火属,同样的少年天才。依稀还记得有一次他们两个带自己去海边玩儿,叫这平生第一回 见到海滩的小皇子兴奋得上蹿下跳。而这皇子竟从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兄弟俩才稍稍一晃神儿,这人就已经被卷到海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