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他说……他也不知道。”
东笙皱了皱眉。
——这哪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李幺看他沉着脸色不吭声,担心他要一直跟这人死磕下去,低声提醒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东笙抬眸看了他一眼,也点头道:“嗯……把这个绑回去,还有地上那滩什么什么融合剂,拿瓶子装一点儿……还有那些皮管子,拔一根儿……还有这些纸,甭管上头是什么,都给孤背回去。”
东笙说完口里吹了声哨子,那在屋子里自个儿扑腾了半天的灰鸽便扑棱扑棱地飞回到了他手中的木盒子里乖乖躺好。
他收好了灰鸽便起身要往外走,李幺急忙凑上来:“殿下,剩下那几个怎么办?”
东笙摆了摆手道:“斩了。”
李幺讶异:“都斩了?”
“对。”
这些沙安人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了灰鸽的真面目,所以一个也留不得。而且别看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杀的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士兵都要多。
李幺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狠心咬牙应道:“小的明白。”
东笙走出了石室和石道,来到中空井底下仰头往上张望了一眼,看着最顶层门外泄进来的一线天光,心想着那云霄和若水也差不多该动手了。
原本死寂一般的仓库里此时正此起彼伏地嘈杂着,底层的一面墙上被往生砸开了一个洞,后头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北方淡水少,在这座仓库建成以前,州府曾经试图模仿西北凿井渠,毕竟这一带是朝海的坡地,但凿通之后才发现井打浅了——可这个时候底下渠已经通了,再要动土的话工程量会无比之大,而且正好赶上那段时间州府经费短缺,这项工事就被一直束之高阁。
之后州府易主,新上任的官儿觉着这井渠是朽木不可雕也,建地下仓库的时候直接把人家给挖断了,却也懒得填渠,干脆把仓库底层两边的断口拿石头一封。
可这断口的位置,却在当初仓库建造的工事图上标得明明白白,东笙还特地拿墨笔勾勒了一遍,把工事图一起带了过来。
但组织那将近二十万的平民离开却是一项无比浩大的工程,在东笙处理完育种室里的事儿之后,往生还没把人完全撤走。
这些人被关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近乎疯癫了,难管得很,地下渠又不是特别宽敞,很容易出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东笙特地交代要一层一层地放,说得不近人情一点儿,那就是宁缺毋滥。
东笙出来的时候还差最顶上三层的人没有放走,往生要事先反复强调一遍秩序,等确定这些人差不多情绪稳定一点儿了,才敢派两人带着这一拨人从地下渠里出去。
每一层都至少需要两个士兵给他们开路,往生的人手已经用完了,东笙便把他这边的人也匀了出去,一群人累死累活地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是赶羊似的把最后一拨人给赶进了地下渠里。
此时地面上已然破晓了。
第116章 夜闯大营(七)
每一层都至少需要两个士兵给他们开路,往生的人手已经用完了,东笙便把他这边的人也匀了出去,一群人累死累活地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是赶羊似的把最后一拨人给赶进了地下渠里。
此时地面上已然破晓了。
沙安排布在华胥东北的防线派出了一支小队,负责给育种大营押运新的物资,在天边第一抹光亮突破夜幕的时候,下令运输物资的队伍开拔的锣声就乒零乓啷地砸响了。
可这支小队前脚刚走,防线上值夜的岗哨后脚就发布了警报——敌袭。
这一带地势封闭,西边儿的援军过来很麻烦,好在东北防线的军力不少,特别是听闻来袭的只有不到一万人,更是没把敌人放眼里。
云霄奉命在东北潼罗谷候了一晚上,直到看见天边破出第一缕晓光,才按着与东笙的约定率军突袭沙安的东北防线。
进攻的队形就像是一个尖尖的锥子,喊杀声震天地朝沙安大营直奔而去。
驻守防线的沙安将领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见那块尖形的黑影,估摸了一下人数,确定斥候报说只有一万人不到是所言非虚。
“将军……这……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副官的脸皱成了个苦瓜,按道理来说那华胥领兵的太子应当不是这么呈匹夫之勇的人——这么一点儿兵力咋咋乎乎地来攻沙安的东北防线,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他们都知道是送死的事,那披上毛比猴子还精的华胥太子又怎会不知道。
恐怕有诈。
将领眯了眯眼,心里一盘算,觉着跟这么群“亡命之徒”拼命实在是划不来,不管华胥到底有没有诈,他都舍不得损兵折将,而若是等着他们来叩关再防守,未免太被动了一些。
他思来想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对身旁的副官低声吩咐道:“去把后边的人上次运来的那一批放出去。”
“您是说……”副官一副了然的神色,长长地“嘶”了一下,“还是您想得周全。”
眼看着华胥人来势汹汹,那将领急得跺脚:“还不快去!”
片刻之后,还没等云霄带人杀到人家城关门口,那关隘处的巨门便呜咽着沉沉推开了。
——还未全亮的天色里,一大群灵鬼从城关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就好像一股酝酿了许久的黑潮,势不可挡地倾泻而来。
云霞紧勒缰绳,梗着脖子大喝了一声“杀”,这八千人的华胥骑兵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红着眼不要命地冲了上去。
那势头就好像是非要和这些畜生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短兵相接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连个热身都还不算完的时候,方才还如狼似虎的华胥大军居然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沙安将领登时就傻眼儿了。
——这怂得也太快了吧?
灵鬼一开始得了杀敌的令,不把这八千骑兵置于死地便绝不罢休,见人跑了就一股脑地涌着追了上去。
直等到那群灵鬼跑出去有一段距离后,这位守城的将领才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妈的……”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心烦意乱地揉搓着佩刀的刀柄,“赶紧找人去追!”
给灵鬼下第一道指令很容易,但如果要中途更改,却麻烦得很。所以灵鬼就像是个超重的马车,虽然破坏力极强,但一旦冲出去了,就极难掉头——除非去育种大营找专门的育种师。
防线距离育种大营倒也不算太远,只不过山路崎岖,若是马不停蹄地赶,大概一两个时辰能到。这沙安将领心里头忐忐忑忑地落不着地,生怕那传令的人一步慢了便万事晚矣。
可还不等这头的火浇下去,岗哨的人竟然又风风火火地赶了上来。
“将军!西南面有敌军来袭!”
将领的脑子里嗡地一下,蓦地出了一背的冷汗,急忙问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大概……多少人?”
“一万人不到的样子。”那气喘吁吁地小士兵深深吸了口气缓过来一点,“将军,是迎战还是守城?”
驻守沙安防线的有三万人,再怎么样,也是那华胥的三倍有余,总不可能输了——只是眼下不能指望那群灵鬼能回防,万一真中了华胥人的陷阱都折了进去,他坚守城门还不知道要和华胥人耗多久。
要是时间拖长了,惊动了西边防线的驻军,援军来了发现他白白折了那么多灵鬼进去,他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只要能在友军得到战报以前把残局收拾干净,毕竟是自己管辖下的大营,想要蒙混过关也不是太难。
他自诩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只要在附近的山谷上布下埋伏,必然能叫这群华胥人有来无回——就算是调虎离山,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筹码,区区一万人不到,妄想在沙安三万重兵面前耍花招,岂非是如玩笑一般。
“但是……”副官犹豫了一下,“此计会不会过于冒险?”
对付一万人不到的华胥骑兵,如果老老实实地坚守不出,只拿灵能炮轰炸,虽然时间耗久一些,但却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这城门之上的灵能炮都是华胥的,华胥人自己定然再了解不过,怎会明知故犯,老老实实地走到灵能炮的射程范围里。
如果这群人偏偏要赖在那不走,两方僵持不下,倒还不如直接从高地突袭,速战速决,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一看见自己副官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就脑壳儿疼,一掌掴在他背上:“会什么会!你要延误军机吗?!”
再不走,恐怕就没有机会设伏了。
那副官被他扇得踉跄了一下,可能也是平日里被他吼惯了,怵得很,一见自家长官已经发了火,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急急忙忙带着人往外赶。
“诶!”
副官才刚要下城楼,却被又被他一嗓子喊住。
“将军?”
“带两万人走,速战速决。”说完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句,“穷寇莫追!”
副官一点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