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场,灯红酒绿。
林鹤鸣坐在台下,身上裹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发着呆的目视前方,双手捧着龙舌兰花纹玻璃杯,像在饮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到了一定的程度,并不如经理说得那般夸张。他身边仍然拥簇着一同前来的男男女女。
斑驳光影里,那张侧脸显得消沉而不羁,并且落寞,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他的心忽然一阵抽痛,但因其这些年并未刻意的在历史书上了解过自己的前世今生,所以他并没有将今日的异常重视起来。
人成各,今非昨。
周世襄念着不必纠缠,从沙发上起身,又对着镜子很认真的整理一会儿才下楼去。
台下仍然热闹,独独林鹤鸣周围被一股低气压笼罩着,待周世襄一到,他的眼神就移到他身上,这时眼底的怒气就有些藏不住了,捧着杯子质问:“周长官,你找严昭什么事?”周世襄不归他管,所以他这怒气拐着弯的先借严昭发出来。
周世襄闻言,正声回他:“要紧的事。”
林鹤鸣冷笑一番,将茶杯用力杵在桌上:“你倒说说,有什么事比保护我更要紧。”钟蜀珩见他真动了气,不愿在此丢了任何一方的面子,所以打着哈哈把众人赶到别处,由他们自己处理。
“事后我会向督理汇报。”周世襄维持一贯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林鹤鸣简直想原地爆炸,炸死他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但碍于此处人多眼杂,他理智大于气愤,在心里斗争一番,最后决定斜他一眼,问:“严昭什么时候回来?”
周世襄见他没有刨根问底,心里暗自松一口气,先行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他出去。林鹤鸣刚才吐过一场,现在仍然很难走路,只能被钟蜀珩和周世襄扶着,送到汽车后座,周世襄跟着坐到他身边,说:“我送你回去。”
林鹤鸣笑了笑,用手裹紧身上的毯子:“你是不是穿件好衣裳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你在林家是什么身份,还要我提醒你吗?”他这时脑子是完全清醒的,可身体却瘫软如泥,一直保持着躬身抱着自己的膝盖的姿势,看起来极不舒坦,连声音都是讷讷的,听着就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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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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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襄优点的其中一个,就是极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并不在意林鹤鸣说话刺他。见林鹤鸣坐不住,他便将他的身体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又用手搂着他的背,一路安抚着。及至要下车时,林鹤鸣还是说再等等,他走不了路。片刻后,他吩咐汽车在公馆外的小街巷里停下,二人一齐下了车,汽车夫先将车开回家里。
林鹤鸣被周世襄扶着走了两步,腿肚子一软,又蹲在路边,直说“让我再缓缓。”寒意能令他清醒,若是回家被父母看见自己醉酒可不是好事。周世襄不愿开口劝他,在脑子里一番计较后,又认为自己背不动他,所以是对他无计可施,就只能是站在一旁用手扶着他的肩背,保证他不会摔倒在地上。
林鹤鸣误以为自己感受到的是他的耐心与关爱,当即就觉得自己在车上说的话很过分,心里一阵愧疚,然后从地上起身,一手拍在周世襄肩上:“周长官,万分抱歉。方才言辞不当之处,请多海涵,恳请原谅。”他眼前几道重影,那一掌也拍进空气里,扑了个空。
周世襄反应极快地将他稳稳扶住,两人的手掌握在一起,林鹤鸣心里立刻升起一股暖意。但他对林鹤鸣这风度颇好的道歉,似乎有几分怀疑,于是赌气似的:“你要道歉,该在车上叫人看见。”意在说他装模做样。
林鹤鸣挣开他的手,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说:“我做自己,不需给旁观者看见。”
周世襄私以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挑眉毛就跟了上去。将他扶住后,心里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要为做过的事后悔。他在史书上看见江石对林泉的悔恨,可心里还是不能释怀。所以对待此后的每一个人,都抱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态度——不愿重蹈覆辙。于是他问:“那你叫什么?”
林鹤鸣这时已经走到门前,周世襄扶着他的胳膊,他听到后忽然扭头,正经起来:“我姓林名汀字鹤鸣。”像对初次相识的人做自我介绍。
周世襄却蹙紧眉,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你说什么?”
“姓林名汀字鹤鸣。”他重复一遍。
林鹤鸣说完,自顾自扶墙走进林公馆。管家仆人一窝蜂的扑上去将他扶上楼去照料他,给他洗漱宽衣。
周世襄原意在问他,既然脑子清醒,又为何对自己大吼大叫,却不料他会错意。这让他想起一桩旧事。
前世,江石曾对他说过:“林将军,若有来世,寡人要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他笑:“到那时,陛下就要叫林石了。”
江石默然无语的为他斟茶,“往后对我不要称陛下,要说你。”江石对他纠正道。随后又说:“石字太硬,配不上将军对我的铁汉柔情。”他单这样调侃一句,林泉就红了脸,随后他问道:“叫林汀如何?汀与泉相对。”少年心性纯净,天真而固执地认为这样他们就能离得更近一些,不必为皇位所累。
周世襄站在原地,被这样前世今生的巧合震个半死。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江石的脸与身影被记忆重新上色,最后与林鹤鸣渐渐重合,二人成为一明一暗的两面。可周世襄能够分清,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绝不会成为同一个人。他打心底里认为,林鹤鸣这样的纨绔,绝不可能是江石的转世——这一定是老天给他开的另一个玩笑。
在林鹤鸣离去的背影里,周世襄逐渐认为自己应该通透一些,不必被什么前世今生束缚,既然小林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就遂他心意,与他凑在一起,玩个新鲜好了。
如此一想,他全然没了心理负担。
林鹤鸣宿醉醒来,已是次日十二点半,他脑子虽然昏昏沉沉地,但仍然记得周世襄如何温柔体贴地照顾自己,所以并未表现出起床气,而是从被子里探出手去,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水杯。
严昭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心里惦记着少爷,他凌晨五点就回到林公馆,很是自觉地去林鹤鸣房间等候发落,在他枯等七小时后,终于见到被窝里的动静。便连忙上前去把水杯送到他手里。
林鹤鸣掀开被子,见是严昭,有些惊讶地起身半倚靠在床上,睡眼惺忪地问:“周世襄交代你的事做好了?”
严昭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脑子一转,竟唯唯诺诺的点头。
林鹤鸣盯着他的眼睛,见眼神闪躲,心里来气,便暗暗认为他在撒谎,于是又问:“你去见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一向认为严昭是个信得过的人,所以在严昭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房间里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尴尬。他猛饮一杯水,脑子里想着这样问是否会让严昭认为他在醋海翻波。
青年人大概就是这样要面子,他越想要打消严昭这样的念头,越觉得自己已经被怀疑上了。既然解释不通,那便恐吓吧。林鹤鸣想着,猛地抬头,恨恨地一眼望去,吓得严昭立刻垂下眼去,如实回答:“周长官关心您与谁同行,这才把我叫去的。”
“是吗?”这说辞让林鹤鸣觉着新鲜,又问:“后来呢?”
“临时有事。”严昭解释道。
林鹤鸣的大脑有意识隔断了后来的信息,好像只听见了“周长官关心您”这半句。
他又端起杯子,假做喝水的样子,实际却在偷笑。在他心里,他们三人之间的误会已全然说通了。他知道严昭在说谎,但也守着父亲告诫自己“好奇害死猫”的信条,而忍住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昨晚他们去做了什么。他打心底不愿自己亲近的人被逼得说谎。
严昭感慨他的宽容,同时认为周长官这个人,似乎是小少爷的软肋。他克制不住自己吃醋的心绪,但很快,他就释怀了。毕竟周世襄是林鹤鸣的救命恩人。
如是想着,严昭望着林鹤鸣的眼神似乎又正常起来。
林鹤鸣昨晚喝得烂醉,黑甜一觉醒来自觉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挥手把严昭打发出房间后,开始忍不住哼起歌来:“Let me forget that so long you have roved.Let me believe that you love as you loved.”这是一首英国民歌,而歌词正合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歌声并不十分优美,至少三姨太听见后并未对他夸赞,而是满脸烦闷着下了楼。
按照往常,此时已经过了用饭的时间,但林鹤鸣赶巧,今天是他大哥林思渡一家回家的日子,所以林家上下集体延迟半小时,就为着吃个团圆饭。
林家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能坐满一桌。林督理林太太坐上首,两旁依次坐着二姨太佩芳,三姨太桂瑜,然后是林思渡一家三口,林乐筠与林鹤鸣年纪小,只落得两个末座。待众人都落座了,也还没见林鹤鸣的人。
林督理先开口:“鹤鸣呢?”
管家老严躬身在一旁回话:“小少爷还在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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