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天晚上,他便来了一夜雨,与容桁见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天启的朝堂斗争很快就会浮到明面上,接下来的计划中,能不能让周知行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入主东宫,将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
周问鼎年事已高,再过三年,他纵使再不甘心,朝臣们都要逼他退位。未来的日子里,谁能入主东宫,谁便能掌握最大的赢面。唐霜凝筹谋已久,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不会再有时间离开邺城半步。
容桁掌握天下情报,自然知道天启的格局,不久后将重新洗牌。
但两人坐在小池塘边,看着荷塘月色,却未有一字半句提及庙堂。
唐霜凝一改冰冷不近人的模样,慵懒地靠着树,凤目微眯,眼角还带着些许水汽,墨发披散,一身白衣也没有好好穿,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因着酒气,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泛着几分薄红,哪里还有半分正经人的样子,活像一个刚从温香软玉里出来的风流公子。
白玉的酒坛子被他提在手上,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容桁依旧是一身华贵的紫衣,戴着仿佛半永久的银花面具,难得地屈尊陪唐霜凝坐在了草地上。
新酿的梨花白就被他们埋在身后的竹林里,那把后来在半坡岭一役中名动天下的云尽剑也没想到会有被自己的主人用来刨土的一天,用完后就被唐霜凝随意的放在了树旁,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冰蓝色的光。
容桁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揶揄道:“我命人特地寻来的佳酿,你可来的真是时候。”
唐霜凝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凤目中波光流转,似乎倒映了粼粼的湖水,微微侧头道:“所以我不是亲自将“入梦来”的梨花白给你送来了吗?”
容桁喝起酒来比唐霜凝斯文多了,他浅浅地抿了一口,才道:“这梨花白,我等你回来开。”
“是,哪能让我们小容桁的芊芊玉手去做刨土的事情。”唐霜凝笑道。
容桁收了笑意,望着盈盈月色,正色道:“此去邺城诸多风浪,你真想好了?”
唐霜凝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眸却已经一片清明。他道:“若想让唐家摆脱周问鼎的掌控,为了以后能过自己的生活,我没得选。”
“你怎么知道,你扶植的不会是下一个周问鼎?”
那时容桁不过随口一说,唐霜凝也不过一笑置之,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带着七分醉意,笑答道:“管他朝堂多少事,来年共饮梨花白。”
哪知容桁一语成谶。
容桁最后到底是没有等到那个说着“管他朝堂多少事,来年共饮梨花白。”的少年,那两坛深埋在竹林中的酒,容桁再也没有动过。
直到九年后的今天,故人归来,带着不一样的面孔,揣着不安的灵魂,来寻一抹难得地安宁。
唐霜凝朱唇轻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容桁笑了,晚风抚过他的发梢,吹起了他的衣摆,唐霜凝只听到一声温柔的低语:“霜凝,欢迎回来。”
唐霜凝如今没有佩剑,也没有内力,本欲亲自动手挖酒,被容桁拦了下来,“坐着吧,我让下人挖。”
容桁带着他进了主殿,下人将那两坛梨花白送了过来,唐霜凝老远就闻到了独特的梨花香。
“找我可不只是为了叙旧吧?”容桁为他倒了一杯酒。
“帮我查查我这具身体的来历吧。”唐霜凝将酒一饮而尽。
容桁忍俊不禁,道:“你有钱买这份情报吗?”
唐霜凝扯了扯嘴角,皱眉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容桁道:“看在这两坛酒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吧。”
唐霜凝道:“行,先记沈池渊头上吧。”
容桁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垂眸道:“沈池渊?你和他很熟吗?”
唐霜凝摆摆手,未曾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熟。”
“噢?不熟的话,你怎么保证他会帮你给钱?”
“唔……他应该不缺这点钱吧。”唐霜凝含糊道。
容桁抬眸看他,发现唐霜凝的双眼已经有些迷离,想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酒量,居然如此之差吧。
唐霜凝已经有了些醉意,暗道不妙,在容桁面前他总是太过放松,都差点忘记这具身体不是原本那具,一下子喝得有些多了。
“我得先回客栈了。”他放下酒杯,起身准备离开,结果酒意上涌,差点没有站稳。
梨花白这酒名字听着温和,实则是名副其实的烈酒,后劲极大,换做以前的身体,他还能用内力驱散酒力,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容桁起身扶着他,“我派人送你?”
唐霜凝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嗯……”了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容桁搂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唐霜凝如今的身体个头只到他的肩膀,容桁低头,正好可以看到他卷翘的睫毛,正因酒劲躁动而不安地微微颤动。
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容桁看似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居然也能一把打横将唐霜凝抱起,面具?下的脸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将唐霜凝轻柔的放在床上,伸手拨开他微散的墨发,露出被酒色浸润过的昳丽的面容,容桁的指腹轻抚过他透红柔软的薄唇,若是唐霜凝现在睁开眼,也许就能看到那双眼睛,正带着怎样难言的欲望望着自己。
容桁俯身,在距离唐霜凝的唇只有不到一指距离的时候,他笑了笑,最后将吻落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之上。
他的声音不再似刚刚那般清润,变得有些低沉,带着些许微不可闻的笑意,道:“剩下的报酬,我日后再找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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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1V1,攻是沈君淮,但容桁为什么戴面具……大家可以随便猜,无奖!
第7章 碧海潮生
第二天唐霜凝醒来的时候,脑子还算清醒。容桁果然派人送他回了客栈,沈君淮应该还没有发现他出去过。
唐霜凝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唐霜凝并没有抓住。
敲门声响起,岩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你醒了吗?”
“进来吧。”岩阙打了盆水上来,让他洗漱。
“公子用膳吗?你昨天都没吃东西……”
唐霜凝点点头:“沈…王爷呢?”
“我不知道,王爷昨夜很晚才回来,今早又出去了,噢,还把燕大哥也带走了。”
唐霜凝一愣:“他把燕南也带走了?”
“是、是啊,怎么了吗?”
那问题可就大了啊!
要是这个时候黑衣人杀过来,光凭他们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菜,简直一杀一个准好吗!
唐霜凝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一念头,眼角忽然出现一抹银光,他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立马扑倒岩阙滚到了一旁,只见一只利箭稳稳地插在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
下一秒,他们的房间就被人包围了。唐霜凝站起身来,准备束手就擒。黑衣人还拿着剑指着他,见他站在那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愣了愣,还是反手在他后颈落了一个手刀,将人打晕。
“带走!”
唐霜凝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妈的,下手真狠。
唐霜凝醒来的时候,后颈还在发疼。他此时双手和双脚都被捆着,旁边还有同样被捆着的岩阙。岩阙见他终于醒了,激动道:“公子,你没事吧!?”
“无碍,别担心……我昏迷了多久?”
岩阙想了想道:“从我醒来到公子醒来,应该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唐霜凝暗自惊讶,居然过了这么久……
他们此时被放在了马车上,绑他们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上次说他是叛徒的人的同伙,似乎笃定他们逃不了一般,马车上只有他和岩阙。车窗和车门都被封住,唐霜凝无法探知外面的状况。不过多时,外面的光线突然变暗,马车行了一刻钟,外面的光线开始变得忽明忽暗。
岩阙担忧道:“公子知道是谁绑的我们吗?”
唐霜凝抬眸对上他异常冷静的双眸,睫毛微微颤动,心中疑惑窦生,却不露声色道:“等等就知道了。”
唐霜凝说罢也不看他,靠着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黑衣人上来,挥剑斩断了他们脚上的麻绳。“下来。”
唐霜凝下车,快速地扫了一眼,这里似乎是一个山谷,周围都是高大茂密的树,若从高处看,很难发现山谷里别有洞天。
“阁主,人带到了。”
为首的黑衣人只将他一个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唐霜凝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负手望着窗外。当他回首时,唐霜凝瞬间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碧海潮生阁现任阁主,傅雷均。
傅雷均上下打量着唐霜凝,忽然嗤笑道:“我那废物儿子,就靠你这么个……”似乎是找不到什么合适而又不失优雅的词来形容,傅雷均话音一顿,又道:“玄机图找到了?”
唐霜凝眸光一闪,道:“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