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忻有些怅然,他坐在石椅上愣怔了许久,忽得一双翅膀啪啪扇动着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只信鸽落在了石桌上,厉忻抓住信鸽拆了它腿上的信下来。
是崇子姬的笔迹:“死了没?速回!”
厉忻不禁笑出声来,果然是这个人的作风,他补了回信放信鸽回去送信。
这鸽子跨越千里,飞飞停停,喝点水,吃点种子,又继续上了路,三天后停在靠江边的一处酒楼窗外。
崇子姬大醉过后打了个饱嗝,抓过鸽子拆了腿上的信下来,这是他连日来寄出得第十七封飞鸽传书。
每一次鸽子飞去远方,又把他寄出去的信原封不动带回来,他这就知道那个人还没去他们约定的地方,更甚者人已经死了。
心里没多少伤心,但还是不甘心,连日里除了喝酒就是寄信,今天这封,不出意外,还是他寄出去的那封。
打开纸张打着哈欠看了看纸上内容,本来要揉成团子抛出去,眼睛却越睁越大,这不是他寄出去那封,甚至纸上的笔迹也很熟悉。
“谢君记挂,苟活于世。”
崇子姬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多遍,终于哈哈大笑,半跑着下了楼,一直跑到江边叫江心的船家过来,那船家摇着桨划过来,他喜不自胜跳了上去,被问起去哪儿时,他突然沉默了半晌。
“五湖四海,锦绣河山,好多都没逛过呢。”
船家笑道:“别人坐船都有个去的地界,是去探亲啊,还是访友,哪有说去五湖四海的?”
“所谓看山隔云,看水隔雾,有距离才有意境,做朋友也是这个道理。”
“您这可是我们俗人说不出来的歪理,既然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那就去五湖四海吧!”船家摇着桨,这船就像一片叶子落在江心,慢慢融化到水上的云雾中悠悠远去。
第七十一章
厉忻在半月后收到崇子姬的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不少,但结尾却说,缘断义尽,以后不联系了。
那就不联系了吧,他把信折了又折,扔炉子里看着火光吞没纸片,才真正觉得寂寞难言。
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崇子姬告诉他穆清羽借打击魔教一举成名,已经是新任武林盟主,正意气风发前途无量时,他给厉忻翻了案,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小道消息流传两人本是因爱生恨,如今人都死了,替旧情人恢复下名声,气得名剑山庄前老庄主要断绝父子关系。
秋水剑彻底从名器榜上消失,因为这把剑只是普通的剑,执剑人死了,剑就不再是名器。
说书先生开始编厉忻的故事,以前他是吓小孩的魔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当世圣人,倒是坊间妓院却流传不少他的情/色画本。
云敛解散了醉浮居,云游四海做他的妙手医仙,他治病救人的要求仍然刁钻苛刻,但只要有人知道厉忻的消息,他就可以分文不取。
楚渊回到了家中,少年同父母失离让他在家中像个陌生人,于是他又出来游走四方,做他沉默寡言的游侠。
骆云因办事不当,被上面怪罪,于是他辞掉了雷云堂堂主的职务,专心做他船帮的帮主,想要提亲的人日日登门,都要踩烂他的门槛。
湛寂是真得死了,死状凄惨,无人收尸。
最后一个消息让厉忻怔了一下,他曾经试图彻底忘了湛寂,但有时又不想忘记,那个人确实彻底改变了他,带给他无边炼狱,对湛寂的仇恨让他苦熬多年,这些年已经熬尽了他所有精力,让他根本无暇他顾,一旦没了恨,整个人似乎就没有意义。
厉忻用了很久才放下那个执念,他不想再恨了,他还要活下去。
犹豫良久,厉忻才决定动身回魔教一趟,他有些放不下的奇怪心思,那些心思来源于他第一次救了那个瞳色奇异的少年,从他口中听到父母惨死的故事,来源于他被那个憎恶至极的男人第一次拥抱时身体的屈辱和放纵的痛苦,那痛苦确实释放了他那煎熬内心的苦闷,来源他他被那个魔头一次次从自残中救下,最后分离时仍然在悬崖边抓住他的手。
等厉忻终于走到那片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时,悬崖边的尸体已经被野兽食尽,只剩下几块白骨和残衣随风飘动。
他拿起那几根白骨,内心突然隐隐作痛,就近在僻静处堆了个坟,他买来一壶酒,自己给自己倒一杯,余下的都倒在坟前。
“走好…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厉忻慢慢说完,风呜呜吹过,像是给了他回应,厉忻饮下那杯苦酒,站起身头有些晕,他踉跄了一下退了几步,忽然撞上不知什么东西,被山风浸凉的后背随即一暖。
“我知道你会来的。”
是穆清羽的声音,他又说:“你总是太温柔,又太重情。”
厉忻不敢说话,怕这个声音就像梦一样散了,他感觉到自己被慢慢抱紧,全身逐渐温暖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穆清羽找到厉忻之后,便打算就此避世隐居,同厉忻一起隐姓埋名,彻底归入山林,但他和厉忻重逢后的第二日,厉忻便留书一封不告而别了。
信里写得很清楚,穆清羽声名在外,又担负武林盟主的重责,内有高堂仰赖他赡养,外有正道人士需要他主持公道,他是不能,也不应该撇下职责陪他隐居的。
厉忻倒也留情,信的最后告诉穆清羽,如若有缘,必会再聚。
厉忻一个人回到了他早先安定下来的住处,虽然地处偏僻,但他经常要出入打猎,再拿着猎物去市场换些食物,或者给附近的乡民代笔写信,久而久之,便同周围人熟络起来,遇到有悍匪流窜当地或者有人拦路抢劫,他也会顺手帮上村民一把。
像他这样无所事事但又有些武功的人在当地并不多见,久了官府也会注意到他,得亏早年间崇子姬思虑周全,给他在当地入了籍,盘查起来他也算是有个身份,别人只知道他从外乡归来,空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但本身是个病秧子,遇到阴冷天气便避不出户。
这日又有官府派来的衙役找他,说县令大人想找几个人武功不错的人当捕快,这衙役听家人说他武功不错,便来问问他的意思,其实也是想还一下平时仰赖他照顾的人情。
厉忻无心再做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一口回绝了。
那衙役临走前,贴着门对他喊道:“捕快这个活计虽然有些奔波劳累,但也算旱涝保收,可不比你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强,再则你身体不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身边无人,死在屋里也没人知道。”
话糙理不糙,他虽然命途多舛,却没有过如此清贫饥寒的日子,出去卖卖体力,也总比现在不能果腹的好,他也不是放不下面子,只是…他旧怨太多,实在是怕又不小心招惹了什么人。
屋里清冷空旷,薄被不挡严寒,这几日他身体不佳,也很少出去拾捡柴火,孤身度日,确实更有些平凡人的苦楚。
厉忻咳嗽几声,冲门外的那衙役小哥喊道:“容在下想一两日,改日再给你回话!”
随后就听着衙役小哥应了一声,逐渐走远了。
快至黄昏时,厉忻才从昏睡中慢慢醒转,屋子里实在是阴冷浸骨,就像入冬的冰窖一般,他不得不出去劈点柴火,煮些热汤暖暖身子。
出了屋门到院子里拿起放在角落里的斧子,他走到就近的树林,找枯朽的老树砍些柴火回去,这些柴火并没有木炭耐烧,不过木炭昂贵,以他如今的状况是买不起的,这让他有些担忧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
负荆回到院子,院中有块空地被他种了些当地的蔬果,他摘了一些打算熬汤,人们常说面如菜色,是讲一个人清瘦,他有时对镜看自己的脸,也确实是脸色不佳,很有点发绿的模样。
喝汤暖了暖肚子,厉忻便想,或许该是他出去找个正当活计的时候了,他无田无地,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
翌日天气不错,他便打包了一些衣物赶到县里,几番问询找到县衙,恰巧那找他来的衙役不当值,县衙外有人守着,怎么也不放他进去。
好说歹说了一番,那守门的衙役还是六亲不认,这让厉忻也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形容枯槁,看着不像习武之人,倒颇似在医馆里被抬出来的病秧子,他说是来当捕快,但别人看他模样,只觉得他是个痨鬼。
厉忻无奈只能返回去,途径集市,过往商客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有个赶着牛车的菜农同另个方向的马车狭路相逢,恰巧在一处人流密集处撞上了,那里是一家酒楼正当开业,刚把牌匾挂上去,楼下张罗的店小二在门前挂了一个立牌,立牌上写,春馨楼开门大吉,前十名食客半价,前一百名食客每人免费送一道菜品,此时门前人们熙熙攘攘排队等着呢,把一条道堵得水泄不通,店小二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辆牛车和一辆马车被挤在一块。
这时有人在门上挂了两串红艳艳的鞭炮,点了一根手臂似的长香引燃炮仗,随后就像平地起惊雷,酒楼前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
厉忻正落落寡欢途径这里,忽听得牛马啼鸣,再抬头看前方人群一阵混乱,一匹马和一头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就算主人勒紧缰绳,也挡不住他们撞向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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