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前思后想,还是要跟关祺说清楚自己的意思。父亲的约定他当然会遵守,并且虽然她总是让自己不自在,但是好像还真的是挺喜欢她的。他趁陈湘睡着了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既然当面说不清楚了,就得在信里面写清楚。第二天一大早,陆语迟就拜托关二哥带着陈湘去了关家,还嘱咐陈湘一定要把信送给关祺。
临行前的忐忑
陆语迟这次随姐姐去天津卫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总觉得可能要出什么事情。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带陈湘去了。原本打算送到庄家拜托庄赫照看一段时间,但是他突然想到了钟奶奶。钟奶奶毕竟是个女人,照顾孩子比较细心。如果是钟奶奶帮忙照顾陈湘,万一自己真的出什么事儿了,陈湘也不至于再次无依无靠。
他问狗子叔要钟奶奶家的地址,带着陈湘就上门了。到了钟奶奶家,她听说要让陈湘在他家带一段时间,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跟陆语迟说,只管放心去天津卫,去多久都行。言谈当中似乎都不想让他再回来了。搂着陈湘就是又抱又亲的,陆语迟见她这样也就放心了,原本想走了,被钟奶奶叫住了。
钟奶奶问他:“你找到你姐姐了?”
陆语迟点头:“嗯,找到了。这次就是跟姐姐一下去天津卫看望大哥。”
钟奶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你姐姐和大哥是打算要报仇吗?”
“我……不知道!”
钟奶奶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姐弟三人都活着,这报仇的事儿就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了!哎!但是你可记住了,活在这乱世当中,保住小命儿最重要!”钟奶奶说的也是动情,陆语迟自然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谢谢您!陈湘就拜托您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钟奶奶见他也下定决心,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嗯,早去早回!”
几天后凌晨,天边露白。陆语迟从施家胡同关家宅子的后门出来,看见了姐姐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舒玉质坐在车内,看着陆语迟上车。很快到了火车站,他们一行人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
一路上陆语迟不怎么开口说话。他一直看着舒玉质,他觉得舒玉质和小时候自己见过的姐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样子变了,语气变了,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他想问问姐姐这些年怎么过的,但是想来也不好过,也就没开口。
到了天津,司机已经等候在出站口了。
万箭穿心
陆语迟非常好奇大哥当年怎么跑出来的,这么多年怎么不回北京呢?
他问舒玉质:“姐,大哥当年怎么逃出来的?他为什么不回京?”
舒玉质看着陆语迟犹豫了好一会儿,“大哥这些年不好过,他不能回京了。”
不能回京了?为什么?陆语迟见舒玉质没有要跟他解释原因的意思,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一句,“大哥……怎么啦?”
就见舒玉质动了动嘴,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陆语迟有点慌了!他印象中的姐姐不会轻易落泪。她是个桀骜不驯、冷漠傲娇,爱看熊瞎子表演,胆量不俗的女子。
大哥究竟怎么啦?他越来越好奇,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是此刻姐姐的眼神透着伤心和绝望,他实在不敢再问了。
原本以为舒玉质不会在开口了,但听见她哽咽着又开口了,“三年前的腊月,我接到东北张家的消息赶赴奉天。一位姓刘的副官带我到了一处私宅,大哥就被关在那座宅院的地下室。”
舒玉质到死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进了那座私宅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下到一个地下室。未进门就闻到一阵恶臭,地下室底端光线昏暗。她模模糊糊看到有一个东西在那边蠕动,大约三岁孩童一般身高,那个东西的毛发很长,遮住了整个身体。那个东西见有人进来了,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
舒玉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她还是大着胆子走到那团东西的面前,蹲下身想仔细看清楚是什么。刘副官告诉她,这个人就是舒宴!当时舒玉质盯着那个东西看了许久。这怎么能是个人呢?怎么可能是大哥?没有双臂,也没有双腿,只有一咕噜肉身子和脑袋。
舒玉质颤抖着手,伸到那团东西面前。撩起了那团头发,看到一张脸,确实是个人!他的嘴上钉着一个铁嚼子,铁钉已经将他的脸颊磨出了茧子。舒玉质再仔细看他的眼睛,那个人也惊恐的盯着舒玉质看。这一眼对视,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这就是她的哥哥舒宴!
看到哥哥的这一刻,舒玉质撇下了心中所有的善念!她要变成最恶毒的魔鬼,去惩罚那些人!让他们一起下地狱!
舒玉质抹掉眼泪继续说:“大哥的双臂和双腿都被砍掉了。你待会儿见到大哥……不要太吃惊!”
陆语迟太震惊了!他也曾想过大哥如果死里逃生必定要受一番苦楚。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大哥会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
她冷静了一下,接着说:“关押大哥的宅子是汪山海小舅子的田产,刘副官把他小舅子收了监。拷问下得知,大哥在这里关了五年,每日只喂些流食,确保他不死就可以。为了答谢张家,我包下一趟火车,从上海运来三车皮的古董玉器,其余数十个车厢装满了军火。”舒玉质不惜一切代价换回了仅剩一口气的舒宴。
难怪他一直觉得跟姐姐再次重逢后,她的性格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单纯孤傲的女孩子。或许是残酷的现实使姐姐也跟着脱胎换骨了。
车子缓缓行进了一座院落,这里的洋楼完全不同于北京大宅院。
下车进入洋楼里面,舒玉质带着陆语迟上楼。
大哥舒宴
姐弟二人到了二楼顶头的一个房间的门口。
舒玉质停下脚步,回头对陆语迟说:“大哥在里面。”
陆语迟吸了一口气,冲着舒玉质点点头。
舒玉质开门进去,陆语迟跟在她身后。房间内阳光明媚,窗边的书桌旁停放着一个轮椅。轮椅上有一个人,正在向窗外望着,边儿上站着一个佣人。见有人进来,佣人将轮椅转过来。
舒玉质开口叫了一声:“大哥,这是语迟!”
舒宴看着陆语迟,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陆语迟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见到大哥后,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兄弟二人上次见面是12年前。那是大哥还是一个斯文挺拔的少年,现如今被折麽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由得喉咙哽咽,强忍着泪水,开口叫了一声:“大哥!”
舒宴点了一下头,有动了动嘴,依旧没说话。
陆语迟看到大哥的两侧脸颊有铜板大小的疤痕,想是嘴巴也受了伤。
舒玉质说:“大哥当年被伤到了嘴,现在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陆语迟忍住眼泪,点点头。
舒玉质带着佣人去给舒宴准备晚饭,告诉陆语迟陪大哥说说话。
陆语迟蹲在大哥面前,把自己离家这些年在观中的生活和近期到京里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大哥一直听他说,时常点头。
等陆语迟说完,大哥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陆语迟没有听清楚,俯身将耳朵贴近舒宴的嘴巴,就听见他悠悠地说:“别报仇!”
陆语迟听见了舒宴的话,目光一转定定地看着舒宴。舒宴眼神里全是担忧。
陆语迟开口说:“父亲给我的遗书当中也说不准我报仇。但是要找到你们。”
舒宴用力的点点头。
陆语迟盯着舒宴的眼睛接着说:“但是不行!”
陆语迟把手放在舒宴的肩膀,又说:“大哥放心,我会保护姐姐!我不会让那些人在伤害她的。”
舒宴摇摇头,又要说话,陆语迟俯身听见他说:“地图,锦盒里。”
陆语迟皱了皱眉,有点迟疑,问了一句:“锦盒里有东西?地图吗?”
舒宴点点头。陆语迟说了一句:“大哥,你等一等!”扭头跑出房间,冲到楼下把他们的行李打开,取出了锦盒,又慌忙跑上楼。
暗藏玄机
陆语迟拿着锦盒回道大哥的房内,打开了锦盒端在大哥的面前,“是这个吗?”
舒宴点点头,又要说话,陆语迟再次俯身靠近舒宴,“暗格,下面。”
陆语迟将锦盒翻过来,用手敲敲底部,觉得好像还真是有点空空的声音,“这怎么开啊?”
舒宴动嘴,陆语迟俯身,“左上右下,对角用力按。”
陆语迟按照大哥的指使,果然中间的木板错开一个小缝。陆语迟推开挡板,漏出来一层夹层,夹层当中有三个圆形的却空,陆语迟再问:“这是?”
舒宴动嘴:“三块玉璧。”
陆语迟明白了,大哥说的是他们说那个人都有的那个玉璧。他先将自己的玉璧放进去,然后下楼将舒玉质请过来,放入了第二块儿玉璧。舒宴摇摇脖子,舒玉质从舒宴的脖子上取下来第三块,放进来盒子内。用力转动玉璧。
舒宴再开口:“打开盒内。”
陆语迟翻过锦盒,打开锦盒,看到底部凸起,翻开底下的盖子,下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还有一封信,是父亲的字迹。他将纸打开摊在舒宴面前,然后自己打开父亲的信,读道:“悔不当初!必示众以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