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真不知道当皇帝是图个什么……”他半梦半醒拉过一旁挂着的衣服,一边胡乱穿着一边呓语道,突然耳边听得‘哐当’一声,吓他这一大跳,睡眼惺忪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殿下您瞎说什么呢?”说话的是从小伺候凌星的小太监小安子,刚刚那声应该是因为他脚边那个打翻的铜盆。
“你怎么又叫我殿下?”凌星那双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不耐烦的系着腰带囔囔道,“我现在是‘陛下’,回头让御史听见了,你脑袋就没了。”
他忽然抬起头,混沌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聚焦,“我怎么又说‘我’了?你快再去打水让我擦把脸清醒下,要是上朝让御史听见我又说‘我’,我,啊呸,朕又得被他们红眉毛绿眼睛的骂一顿。”
“殿下您糊涂了吧?”小安子那语气都快哭出来了,“奴才马上去请太医,您快别说话了……”小安子说完,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寝殿外跑。
那若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你还会不会落到一样的下场?
“……”
凌星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抓住小安子的小胖胳膊喊道:
“秋豆麻袋!”
“???”小安子红着一双眼睛怔怔回望向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崩塌,他家好好的殿下怕不是疯了……
“这是扶桑话,意思是等一下。”凌星解释道。
天和五年,扶桑派人来朝,他当时觉得好玩,跟着学了几句,让御史听见了,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说教,说他失了大朝国君气派。这话暂且按下不提。
那若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
“所以现在是哪一年?”他一把扳过小安子的肩膀,按着他,刚睡醒的慵懒神色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永和二十年。”小安子面如死灰的回答道,他家殿下这一觉起来,连现在是哪一年都不知道了吗?
凌星咂摸出味儿来了,所以他这真的是,重、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一把把一脸茫然的小安子拉进怀里,把人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停下时险些没刹住,好在小安子脸上的痘印、把他从幸福的眩晕感中强拉了回来,让他在离那张胖脸还有约三指的距离时,陡然收住了嘴。
“殿……殿下……”小太监眼角还挂着泪,眼眶的红晕晕到了两颊,眼神躲躲闪闪。
这一脸娇羞的模样,像极了被山贼掳走的姑娘,原本宁死不屈,结果发现山贼头子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心里十分想从了他,但是碍于脸面又说不出口,于是那个欲拒啊~那个还迎啊……
“本殿下对你没兴趣,重新,打水,洗脸,快去。”凌星吸了一口气,认真的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了距离,面无表情的指着寝殿门口说道。
“是。”小太监赶忙捡起地上的铜盆,一步也不停的出去了,不过最后离开时的表情,仿佛有些失落?
凌星没再管小安子,把周遭打量了一圈,确认现在是在海棠苑,不是在正德宫;自己还是八皇子,不是皇帝。然后走到铜镜前,仔仔细细把脸摸了个遍,这滑腻的手感让他实实在在的有了重生的真实感。
镜子里这张脸那叫一个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双目含情、绝色容光!他忍不住又摸了一圈,想起前世最后那摸着像老树皮一样的脸,觉得让自己当皇帝真是暴殄天物!难怪最后天晟朝被灭国!这么糟蹋宝贝!该!
想到前世,镜子里的小美人眼看着就蔫了下来。他如果什么都不做,最后等着他的不是万箭穿心就是五马分尸,一代妖姬还是要变成老树皮。
小安子此时已经打完水回来了,这一大早就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这会都没有回过神来,都忘了要去请太医这茬了。
凌星擦脸时一算,永和二十年,那么今年他是十四,今日该去上书房念书。
从海棠苑到上书房的一路,他认真琢磨着,前世废材如他,天晟朝还能十五年才没落,若是这一世他认真念书,也许能成为一代明君?可行!要成为一代明君,且要先把书念好才是!
于是,当姚太傅一手捏着胡子、一手拿着书进书房时,看见最末坐得端端正正、一脸正经的凌星时,险些一把把胡子都薅下来。平常十日间,这个祖宗有三日要睡过、四日告假,剩下三日便是趴在桌子上,从他进门昏睡到他出门,隔三差五还要给他捣个蛋,今天天上下红雨了???
“太傅早。” 凌星又乖巧的起身向他行了个礼,明君对师长都是要有礼貌的!
“嘶——”姚太傅那一小撮胡子终于没能逃脱宿命,成了他手里一团灰毛,姚太傅一张老脸瞬间拧成了包子。
下座的诸位皇子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就连跟着的太监们也是神情肃穆,刚刚那声明显的抽气声,听得诸人不管是有胡子的没胡子的、能长胡子的不能长胡子的,都是与有痛焉!
“……”好半晌太傅才缓过神来,气定神闲道,“今日我们来讲《明皇治天下十政》,诸位皇子先自己来想想,治理天下,当以何为重啊?”
这是太傅一般的路数,每次讲一篇新的策论时,必然要先问上一句。三皇子凌承珺是皇后嫡子,最为好胜,每次都要第一个长篇大论一番,他嗓门又大,凌星回回都能被他吵醒。
不过今日十分反常,三皇子仿佛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凌星抿起嘴角,看来这是天意!老天爷都在为他铺路,因为,这、题、他、会!
看见诸位皇子的神色都微妙了起来,姚太傅一脸‘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拿起桌上的杯盏小酌了一口,突然余光扫到角落,发现凌星居然一脸兴奋的站了起来,顿时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噗—咳——”
“咳、咳、咳——”
姚太傅咳了个惊天动地,一张黑脸活生生呛红了,攥着桌角琢磨着:这祖宗今天到底要作什么妖?他教这个祖宗第一年也是有过期待的,只不过这份期待,在教诗词的某日,他一句‘云纱雾缭细细看,芙蓉出水五六七’,就彻底把这份期待气得烟消云散。
“来,我们先来看第一段……”姚太傅故作镇静的拿起书,假装没看见,试图蒙混过关,同时暗自希望这个祖宗只是腿抽筋,并没有想要回答问题这样危险的想法。然而,祖宗今日仿佛不准备放过他,接下来一句话,让他险些把手里的书撕了。
“太傅,我有所得。”凌星认真看着他道。
“八皇子有何心得?”这几个字几乎是磨着牙碾出来的,姚太傅试图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来,然而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让他的头发丝都在喊着‘闭、嘴!’,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大家都从这副骇人的模样中,感受到了来自太傅的绝望和拒绝。
“乱世刚除,治理天下,当以法为重,为的是震慑四海、断绝异心;若四海臣服,当以和为重,为的是安抚民心、稳定内外。”
他的皇帝爹以铁腕闻名,早年四处征战,威震四海,所以周围诸国纷纷归顺。然而治法太过严苛,导致民心惶惶,朝廷内外已经有了怨言。所以这时,需要一个相对仁厚的君王,来安抚民心。这就是为什么前世,一句‘治理天下,当以和为重’,会把他变成太子、进而变成皇帝。
嗨呀,这哪是凌星能想得到的?这一段话,是前世丞相大人在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跟他说的,一字不落。
“……”
他背完这段话,抿起嘴角环顾了一圈四周,众皇子们一副‘不是他吃错药就是我吃错药’的模样;姚太傅手里的书终于还是撕了一道口子,满脸写着‘不是我疯了就是他疯了’。
就在众人复杂的神情中,前所未有获得了万众瞩目的八皇子,正准备‘谦逊’一笑,突然脑海一道惊雷炸过,暗叫不好!然而明君要有明君的气度,泰山崩于前都要面不改色,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有丝毫畏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电光火石之间,他当机立断!张嘴——打了一个大哈欠。他那琥珀色的双眸瞬间泛起水光,紧接着缓缓道,“我也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
众皇子放心的收回了目光,达成默契:不愧是他。太傅不动声色把撕坏的书放在桌上理了理,心平气和:我还没疯。
“八皇子这话说的不错,我们接着看第一段,‘凡民者’……”姚太傅含糊道,这一篇便算是揭过去了。
眼看着气氛回归到正常,凌星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薄汗。
他方才险些犯了大错,这个问题嚣张博学如三皇子都没有答,要么是不会答、要么是不敢答。若是不敢答,说明这个问题肯定有问题!不能随便答!若是不会答,诸皇子都答不上的问题,他一个纨绔却能说的头头是道,不是打了各位哥哥的脸吗!
这么得罪人的事他能干吗?!绝对不能!!!他一个小小美人之子,万一引起哪个哥哥的注意,把他提前恁死了不是血亏?上辈子他都没死在哥哥们手里,这辈子能死在哥哥们手里吗?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