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中棋在时,程谓压着程欢, 是因为程余乐太草包, 程谓也舍不得下狠心去管,所以只能让程欢也没个正事干,整日里混来混去, 免得来日抢了程余乐的风头。
但程谓纵是压着程欢,也就是不给他好的资源培养,打是从没打过小孩的。这回打孩子的消息一出来,众人甚至都不肯信,还是衙役发咒赌誓才让人惊得张大了嘴,合都合不拢。
工房里,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程谓为什么打人,他们这位大人分明涵养不差,今日却像是爆发了脾气,只怕这段时间难伺候了。
就在众人疑惑时,程谓的人过来请景行之过去。
孙经典看着景行之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小公子犯了糊涂,搅和进了不该搅和的事里。打孩子的最可能的理由,可不就是孩子翻了大错。
孙经典也是老官了,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官场上培养出来的敏感,让他隐隐觉得事情和景行之可能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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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堂。
程谓看着景行之,想到程欢对这个无辜少年的牵连,心里涌起一阵愧疚。
在他看来,许中棋的事,实在不怪景行之。甚至程谓还得感谢景行之,找到了害死程余乐的真凶。不过因着他和许中棋成亲多年,做了多年夫妻,感谢也就没谈。
这些都是自家的糟心事,程谓没想到程欢会把这份过错算在景行之身上,从这事上也能看出程欢大概没把程余乐当做过哥哥,让程谓心里免不了心寒。
“行之贤弟,你坐下吧。”程谓叹气道。
景行之坐下,问道:“程兄,你唤我有什么事吗?”
程谓听了这话,苦笑着用手抹了把脸:“为兄是找你来跟你道歉的……你河堤上遇到的事,动手的是屈家的下人。可程欢和那几个下人的主子见过,那些人敢动手,和程欢脱不了关系。”
“我下午打了他一顿,打算等两个月后他伤口养好了,就把他送到苦寒的边疆老家去,让他吃吃苦头。”程谓道,“之后两年我也不会让他离开老家,免得扰了贤弟眼睛的清净。”
“是我程谓教子无方啊!还请贤弟莫怪。”
程谓站起身,郑重地朝着景行之弯身作揖道歉,声音恳切。
男人的腰板,可就是面子,为了让景行之原谅程欢,程谓算是把自己的老脸豁出去了。
景行之侧过身子,然后去扶起程谓,道:“程兄,你这么郑重做什么,他一个小辈,我原谅他就是。这事儿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
不是程谓自己说,景行之真不知道事情后面还有程欢的掺和。程谓要真想拦住不把程欢露出来,景行之肯定拿不到什么证据。这里是程谓的汉南府,他有这个底气,可程谓面上和心里都过不去,宁肯真心实意地道歉,抛下自己的面子。
“这不是说不说的事,是孩子确实做错了。我舔着脸自己处置了,再来告诉贤弟,其实已经在偏向程欢这小子了。”程谓脸上都是歉意,说着手摸向怀里,摸出一个荷包塞给景行之,“这些仅做为兄的歉礼,给贤弟压压惊!”
十年清知府,万两雪花银,程谓出手道歉,当然要对得起自己的面子。荷包一到手里,就知道里面都是不起眼但很值钱的银票。
景行之错愕,然后推拒道:“程兄,这不行!我不能收!”
程谓神色严肃,推拒回去:“这份礼你必须收!不收为兄心里过意不去!”
“不行不行。”
“必须收,你收下吧,你收下为兄才能心里舒坦些!”
“真不行,我不能收。”
“就当是给为兄治治心病。”程谓板起脸,一脸“你不收我就生气”道,“行之,你再推拒,就是不原谅为兄!”
景行之也叹气一声:“唉……,程兄说如何,便如何吧。”
见景行之收了银票,程谓心里舒服了不少,同时对于真心不想收自己银子的少年更为欣赏。
程谓在心里道——“行之此等品性,也怪不得座师要收为弟子,我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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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之离开程家,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挥退下人,他独自进了房间。
坐在桌子前,景行之从怀里把程谓塞的荷包拿了出来,拆开荷包。
荷包里是一叠银票,数目不多,十张。
景行之看着这十张银票,露出了微笑。因为这十张,每张是一千两。
他心道:“我原谅你了,欢欢!”
景行之笑着把银票装好,准备带回家去,充实一下自家单薄的家底。
出来一趟,竟然花钱之外,还能倒挣好多银子,小方方一定会佩服他的。
景行之想到柳方看星星一样看着自己,心里涌起酥酥麻麻的感觉,恨不得让“欢欢”再出来打他几下。届时,又可以从程贤兄那里得到一个真金实银的道歉。
就喜欢程兄这样的人,道歉从不在口头上哔哔,行动上也做到了真心实意。
当然最主要的是,景行之下午听了两刻钟的“隔壁孩子的惨叫”,心里知道程欢的屁股怕是遭了大罪了。这一点上,景行之知道程谓没糊弄他。
熊孩子挨了打,景行之本身还牵着程谓的人情,这里算他们揭过去了也无妨,至少如此老师哪儿肯定就不用为了程谓出力。景行之可不信,程谓让他过来历练,老师没给许好处。
正在景行之收好刚到手的万两银子的时候,下人敲门说有人来拜访他。
景行之挠挠头,问道:“谁啊?”用上拜访这两个字,可显得肃穆多了。
下人道:“他们说是屈家的,应该是府中大户屈家。”
来的人是不是别个,正是屈勇志的爹。
屈勇志挨打,就加被封的铺子,那都是给景行之背后的人看的,可景行之这儿他们还没道歉呢。于是屈家就把屈勇志的爹派来了。
屈勇志的爹一把年纪,觉得自己了道歉挺掉面的,心里很想回去把屈勇志打死了事。
不过出乎他意料,景行之的态度还不错,客客气气地收了道歉的赔礼,然后还和气地让人把他送走。
等走出了院门,屈勇志的爹才回神,念叨道:“明明挺客气一个小公子,那狗崽子怎么想的,跑去欺负这种好人家的小公子!”
“按理说,这样的小公子也不会和人起矛盾,我得回去问问屈勇志那玩意儿!”
屈勇志惹的麻烦太大,连他亲爹都不肯叫个亲近名字,嘴里不是“狗崽子”就是“屈勇志”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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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爹回到屈家,直接去了屈勇志住的院子里。
房门还是破的,没人给修。
屈爹直接踏了进去,先骂了屈勇志几句,把家族舍出去的利益点明,让屈勇志知道家里为他付出了多少,他这个老子也差不多割肉喂崽了。
可他口气不好,把被打个半死的屈勇志自然听不出个好,甚至在心里听着这些骂声,愈发恨起了程欢和屈伟平。
程欢跟他说是小人物,屈伟平给的消息也是不起眼的人。结果他惹到了惹不起的人,起码一年都得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他能不恨吗?
可屈勇志也讨厌他爹,下手这么狠,让他心凉不已,导致屈勇志对屈家也没了好感,恨不得大家一起去死。
屈勇志心一狠,本来打算把屈伟平交代出来的想法也止住了。屈伟平比他还蠢,就让屈伟平接着作死,看他会不会把屈家作死!
屈勇志看着他爹的眼里一片冷意,惹得屈爹更为恼火,口气极不好地问道:“人景小公子,你怎么惹上的?老实交代!”
屈勇志垂下脸,玩世不恭道:“就看着不顺眼呗,以为是个小人物,还找程欢问了下,结果就这样了……”
“就看人家不顺眼?”屈爹气得半死,要不是看着屈勇志半死不活,鞭子险些又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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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景行之数完了又多出来的五千两银票,还有二十锭金元宝,带着初出人父的操心,高兴地给柳方写信。
——宝宝在京城的四合院有了。
第67章
景行之写完了信, 封好了□□给汪庄。
汪庄接过信,忽然道:“小景先生,那些人想要把你从那个河堤面推下去,一旦你从哪儿落下去,毁的就是脸和前途。我觉得幕后之人心思恶毒,如此轻轻揭过只怕他们尚不知悔改。”
汪庄习武, 习惯做事不留余地。把人打疼了, 日子才安生。
景行之闻言,却想到程谓弯下的背, 还有今日那个素不相识的屈家男人露出的略带忐忑的讨好笑容, 道:“我不是原谅他们, 是看在他们爹的面子上。”
“总觉得自己也快做爹了,心里更软了吧。”景行之捂捂胸口,觉得自己还真是行事软化了许多。
而汪庄听得这话,想到自己……
他快三十了, 还没成亲, 没个婆娘或者夫郎,更别提……娃了!
他没爹,可那个教养的他的老头,不也像做爹的人一样嘛。能为了他落下自己的面子, 甚至做些往日里不屑或者鄙视的事。
汪庄同感道:“做爹是不容易啊。”
“对吧!”景行之想到自己家将来的小宝宝, 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现在就开始愁怎么教养孩子了,真是甜蜜的负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