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彧问魏洛道:“他们是怎么缠上你的?你不是去吴家了吗?””
魏洛道:“我去了吴家,见吴冉的夫人王氏深夜出门,不知道她是要去哪里,便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走到此处撞见了这三个人,他们的功夫其实算不上多厉害,但是力大无凶,手上那口大刀震得我头疼,我以为是蛮夷呢?看着长相也不像啊。”
甄子彧道:“魏洛你先回客栈吧,这人死了我们得报官。”
刺史前几日已经死了,半夜三更,章豫青跑去节度使公办处报官,公办处有军士值守,听章豫青说死了人,不惊也不慌,只道:“那就先登记吧,明早派人去收拾。”
章豫青道:“明早天亮怕是吓到街坊四邻。”
那军士道:“幽州城隔三差五就死个人,街坊四邻早就习以为常了,放心吧,他们胆子大的很。况且,你说的那一片住的都是朱家的族人,早起说不定朱家就派人把尸首送来了,收都省的收。”
章豫青无奈,只好给他看了节度使出的查案文书,道:“我们是观澜判官,想验一验尸体,我们把尸首运来如何?”
那军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也行啊,你快去快回啊。”听上去倒像是他给章豫青开后门似的。
章豫青顾不上与他斗气,耐着性子问:“可有马车?”
军士摇头。
“板车呢?”
军士还摇头。
“木板总能找到吧?”
“刑房有,我带你去拿一块。”
章豫青最终找到一块木板,一捆麻绳,将尸身困在木板上,和狄敬鸿一起拽回了刑房。
刑房里阴森森的,愈发显得寒冷彻骨,可能是后半夜的缘故,没有审讯的犯人,只能听见隔壁甬道传来的犯人的喘息呻吟声,估计是白日里挨打挨的狠了,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
刑房是审讯犯人的地方,各种刑拘一应俱全,恐怖狰狞挂在刑讯场里耀武扬威,章豫青找了两个木桌子合在一起,将尸首放了上去。
大半夜的干这种脏活累活,章豫青心里一口闷气无处发泄。
狄敬鸿却是兴高采烈的,饶有兴致地在刑房里转了一圈,道:“老子终于不晕尸了。”他拿起或盆中的一把烙铁仔细端详,火盆里的木炭已经燃尽,只剩下一把深灰色,“啧啧啧,这东西烙上就是一块去不了的伤疤”。
甄子彧道:“别乱动,放下,多脏啊。”
狄敬鸿道:“我就看一眼。”
章豫青道:“你最好是吃一粒丹丸,这人刚死不久,又加上方才在户外冰天冻地的,你自然是闻不到什么味道,在室内放上一会儿可说不准……喂……狄敬鸿……”得,章豫青话还没说完,狄敬鸿翻了一个白眼,瘫软了下去。
甄子彧扶住他,道:“狄敬鸿,你别晕在这里,地上全都是土。”刑房的地上乌七八糟的,看着都头疼,在上面和衣滚上三滚,衣裳直接扔了得了。
先前给他们开门的军士刚好进门,见此一幕,道:“怎么又死了一个啊?”
甄子彧道:“他只是晕了。”
那人道:“该不会是吓晕的吧?没想到观澜判官也不过如此。”
章豫青早就看他不顺眼,哗啦抽出了剑,瞪眼道:“观澜判官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那人双手护在身前,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他听说昨日朱王两家险些打起来,是观澜判官制止了纠纷。虽然,眼前这几个人虽然看不出来是能镇住朱王两家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节度使请的人,还是少惹他们为妙。他见章豫青动了气,识趣地退了出去。
章豫青道:“你回来。”
那人又哆哆嗦嗦地回来,全然没有了那会儿支使章豫青的底气。
章豫青道:“把我们这位兄弟带出去歇会儿,他累了,给他倒碗热水喝。还傻愣着干嘛,这里没有热水吗?”
那人从甄子彧手中接过狄敬鸿,道:“有,有,有,小的马上去办。”
甄子彧目送他们狄敬鸿被带出去,章豫青道:“若不然,你去陪他吧。”
甄子彧道:“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有人专门照顾?不用管他。”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不停的望向门口,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章豫青道:“尸身上我都看过了,出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没有什么格外的印记,只是,伤疤太多了。你看这里。”章豫青翻过尸体,背上全是伤口,大多数已经结疤,有些是新伤的,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甄子彧摇头,道:“也是个可怜人。”
章豫青道:“能看出来他是中的什么毒吗?”
甄子彧思量了片刻,道:“不好判断。不过,剧毒也就那么几种。你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吞下去的吗?”
章豫青摇头,道:“没注意,只顾着看逃走的两个人了。”
甄子彧道:“没受伤的那个人应该是三人之中领头的,另外两个人听他的,或许他给此人下过自杀的指令,我们没有注意。”
章豫青道:“我仔细回想,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人用什么方式下的指令,一般来说,这种死士不接收到自杀的信号他们是不敢自杀的。这种人往往有把柄攥在主人手里,或是他们的亲人被威胁,或是他们的生命被威胁,他们的生死均由不得自己。”
甄子彧拿起死者的兵器,道:“这把刀也看不出来有何特别之处,连个记号都没有,就是普通的大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也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章豫青道:“这些人与王宁案的凶手可能是一伙儿人,你们他们的刀法,一招一式的狠厉,还有他们这大块头,也只有这种人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撕碎了一个将军。王宁现在都已经死了,可他们还留在幽州没有走,说明他们还有其他的任务,这几天他们肯定还会有行动。”
甄子彧道:“吴家还得继续盯着,深更半夜出门,可不像是一个妇道人家的正常举动,尤其是家里男人刚死了,她深更半夜要去哪里呢?”
章豫青道:“是,那女人得盯紧了。这尸首检查了三遍,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明日一早,入土吗?”
甄子彧道:“先别了,放三日再说,还得派人仔细看管。有没有线索,三日之后才会有最终结果。若是有人来毁尸灭迹,那就说明还有线索我们没有发现。”
章豫青点头,“咱们先回吧。”
两人正要往回走,外面一声,“子彧。”这一声,在深更半夜的刑房里显得十分惊悚。
甄子彧打了一个寒颤。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与章豫青分析案情,狄敬鸿猛地喊他名字。
狄敬鸿大步走进来,精神抖擞,一边走一边撸袖子,“子彧,怎么样了,我来帮忙。”
甄子彧连忙奔过去,挡住他。
狄敬鸿道:“子彧,怎么了?”
甄子彧道:“走了。”
狄敬鸿睁大眼睛,似是十分吃惊,“这就走了啊?我方才是不是太困睡着了?”
甄子彧“嗯”一声,低头往外走。
章豫青路过狄敬鸿身边,摇了摇头,“有些夸张了啊。”
狄敬鸿佯装不知,道:“夸张?我不懂。”
几人出了刑房,冬天的卯时,仍旧死黑死黑。
一位值夜军士走过来,道:“几位,先别走。”不是方才那位了。
章豫青道:“怎么了?”
值夜的军士道:“朱家报案。”
“哪个朱家?”
值夜的军士悄悄道:“朱宇成朱将军家。”
“什么案子?”
“死了人。”
……
章豫青等人赶到朱家的时候,偏门附近围了一圈护院的家丁,火把燃了一圈,亮如白昼。
“观澜判官到。”见章豫青等人到场,朱家军自动让出一条路。
案发现场在朱家一个偏门内,距离院墙不到五步,场面异常惨烈,依稀能够辨别出打斗的痕迹,现场保护的很好,死的是三个护院的朱家家丁。
章豫青从家丁手中接过一个火把,借着火把蹲下身子查看死者状况,均是被利器所伤,对方用的是刀。章豫青起身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朱家护院人站出来,看样子是个领头,“刚死的,我们听到动静往这边赶,刚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我们马上就去禀报了节度使大人。对方用的大刀,一看就是王家人。”
其他人附和道:“对,肯定是王家人干的,他们白天吃了亏,心存报复。”
章豫青道:“你看见行凶之人了?”
那人不言语。
章豫青逼视着他,他吞吞吐吐道:“我们只看到了背影。”
“几个人?”
“两三个。”
“两个还是三个?”
那人看其他护院,有人说“两人”,有人说“三人。”
章豫青道:“他们走的墙还是走的门?”
那人道:“走的门。”
章豫青道:“既然已经报官,那就做好记录,然后尽快安葬吧。”
“不用验尸吗?”
章豫青道:“不用验尸了,利器所伤,真如你们看到的那样,用的是大刀。其他,没有什么可验的。当然,朱将军若是主持验尸,那就听朱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