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他们拿着菜单给我比对,“要青城酒的人大多是南边来的,京师里的喝峨眉酒的多,这崆峒酒自酿出来,也就那些西凉人喝过。”
赵汝也道,“赵提督喝过一次,提起了当年凤相亲酿的春与繁化,说得其三分味了。不过这酒喝多了上头,只能喝一种茶去解,但那茶是什么,赵提督却没说明白。”
我心里有了数。
赵汝多去了一趟提督府,刘成武也过来送了一遭消息,我与奉议司交情匪浅,圣上默许的。
凤相在家称病久了,方瑱一人独大,圣上不仅不信我,也不信方瑱和方家的铁浮屠。我与他愈是对立,圣上便觉自己愈是安全,方瑱当日所作所为,我今时才看的明白。
圣上到底是老了,每一个决定都做的格外小家子气。
此时无论是信我还是信方瑱,我们都有自己成熟又完善的一套理论,可偏偏圣上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第二日上朝,西凉使臣上书,请迎云空舍利回国。
何大人自告奋勇,关隽最先出列驳斥,关隽说话很不客气,他特特点了钟毓,“何大人择婿无方,如何能担此重任?”
在他们眼里,钟家是逃兵。
京师最繁盛的钟府,一夕之间便没了踪影。
仿佛只是一场梦。
李修持笏出列,“儿臣以为,兰台令孟老爷颇为合适。”
李念诧异,匆匆看了我一眼,来不及在眼神之间说些什么,便紧跟着上前一步,“儿臣亦推举孟老爷。”
昨日刘成武来,还说了一件就是宝亲王李修的事情。
宝亲王妃是周垣的嫡女,原先一心要定给裕亲王的。周垣一直想与朝中大员扯上关系,早就翻了族谱,打定了注意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周若海这一门攀亲。
不想因为年龄问题,嫁入了宝亲王府。
如今宝亲王妃有了身孕,李修顺势将王妃的兄弟都推举入了六部之中,卓州卫如今就算是为了自家人,也得站在宝亲王这一头。
夜里李修去了一趟,提的依旧是立太子一事,他言语切切,“老师,如今学生身后有三位节度使,倘若能顺理承继大统,学生必拜老师为相。”
我多问了一句,“尹川王有什么想法?”
“学生不知。”
京师局势,愈发不明晰了。
尹川王游走于两位亲王之外,凤相态度模棱两可,宝亲王李修将自己的依仗呈在了我面前,足可见其诚意。
于是我道,“西凉使臣将迎云空舍利回国。”
“本王明白。”
李修是个聪明人,他当即便明了我要去西凉国的意图是什么,于是今日朝上,关隽驳回了何大人的自请后,上书举荐我做为使臣护送云空师父的舍利子回故土西凉。
只是,若做为使臣,兰台令到底不够有诚意。
于是李念添了一句,“儿臣请父皇加封孟老爷为福西伯,护送云空师父舍利子,随西凉使团回国。”
圣上只是摆手,“再议吧。”
此事提一次自然是行不通的,我也不急。
下了朝我又去了一趟相府,凤相在家中养了这许多时日,脸色好了许多。不等他说什么,我已拎着茶饼直入素心斋,“如今下官可有幸与凤相对弈一局了?”
“看来今日游新已非吴下阿蒙。”
凤相合了折扇,与我相对坐下。
引泉烹茶,我道,“这茶名叫白云天。”
凤相执杯的手一顿。
七月七。
春与繁化。
千里白云天。
这从来都不只是一句诗。
第94章
赵汝与赵提督的关系, 还得往上三辈去推。
那时赵汝的爷爷与赵提督的父亲是堂兄弟,一道进了军营。只是赵汝祖上相对而言更有些财力,家里也舍不得自家儿子去吃这个苦, 便花钱将赵汝的爷爷换了回去。
赵提督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赵汝的父亲用着这一桩交情求他时,他也很爽快的将赵汝调进了亲兵之中。按辈分去算,他还是赵汝的堂叔,行军打仗免不了要死人, 赵家也并非什么枝大叶茂的人家, 因而赵提督对亲戚都格外优待。
所以,在赵提督喝了一壶崆峒酒、发出那样一句感慨后, 赵汝便带了十二瓶崆峒酒去了一趟提督府。
刘成武在奉议司也没闲着,他把之前留底的折子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年风靡京师的“春与繁华”。
这是凤相为其夫人亲手酿的酒。
彼时还有句歌谣, “七月七, 系红丝,春与繁华寄相思”,说的就是这一壶酒。
七月七日, 便曾是凤相大婚的日子。
只是凤相夫人因何而死,奉议司里也不曾记录多少,只是至此之后,京师就再无人酿的出这春与繁华。
那些旧事, 也跟着那一壶老酒, 埋进了尘埃。
赵提督与凤相相交于微时,自然知道这一壶春与繁华的故事。醉眼朦胧时, 赵提督怔怔看着赵汝手上的崆峒酒,“这酒是怎么酿出来的?”
赵汝也不提我的名字, 只道,“大掌柜说以玫瑰汾为基酒,别的就不知道了。”
“配方是命根子,刘家肯定不会告诉你。”赵提督一声叹,“这酒能得其三分味,已不容易。”
赵汝回来后一字不落的说与了我,他仍旧一头雾水,我却打算撞着胆子去相府试一试。
凤相浅啜,微微一笑,“这是翡山。”
“卷成墨珠才是翡山。”我捏了满手心的汗,但面上神情不变,“这茶与翡山同出一系,只是不得热水煎服,温水闷泡,泡出苦味,才叫白云天。”
见凤相未动,我继续道,“荆南有座山,每逢七月初七,有情男女便会上山相会。山上有座庙,那里的主持卜的一手好姻缘……这茶就长在庙后的坡子上,主持在庙后放了许多水瓮,采茶时总看得到瓮中的白云,故而有个小名儿叫白云天。”
在兰台这些日子,我并没有闲着。
下了朝我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使劲儿啃那些朝中大员的功过生平。棋局乃人心,我连对弈之人的心思都琢磨不透,又如何落子呢?
凤相的生平有些奇怪,论理,丧偶的臣子不少,青红笺上都得记那么几句因何而丧,就连我——就连记录我生平的青红笺上,也有一句,“治府不严,恶奴背主”,独凤相一句没有。
不仅是兰台没有,甚至奉议司留了底的折子里,提到凤相大婚一事的,都是被明诚之压下未曾往上送的。
也就在这些折子里,我看到有人参凤相“沉溺儿女私情,以私权调集玫瑰汾入京”,才打算以玫瑰汾为基酒,酿些酒来试试。
凤相是荆南人,荆南离西凉不远,所以我在崆峒酒里又添了西凉才有的几味料。
至于主持和庙,是我在话本上看到的,纯属胡扯。
毕竟我此来,并不为以往真相如何。
虽不知这三句究竟在说什么,但我感觉得到,这三句话在凤相心中,很有些份量。
凤相放下杯子,“游新今日来,可是是为了找本相下棋?”
“不。”我也放下杯子,“听闻这茶有特效,所以来看看凤相是否大安了。”
第二日,凤相病愈还朝,两位亲王再请圣上封我为特使,凤相出列,“不可。”
不待两位亲王说什么,凤相已罗列了一大串的话来,诸如“年轻人不知轻重,兰台不可一日无主”此类,末了,又举荐了关隽和相蠡。这两个人都是光明正大的凤相一派,圣上不过是多想了一下,便允准了两位亲王的请求。
只是福西伯就算了,圣上笑的格外和蔼,“待孟特使平安回来,寡人封你为镇南侯。”
公侯伯子男,本也是个虚衔。
比这从一品的兰台令还虚。
凤相这一句也叫圣上留了心,他叫贺在望暂任兰台令,言外之意,便是接替我的位置,与方瑱一起和凤相打擂台。这是暂任,自然再没有人跳出来抱怨。
其实圣上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正好我从丹州回来,替贺在望挡了挡怒火,担了担骂名。
那夜凤相不在府上,大约去了尹川王那里。
我将手上的崆峒酒留给小厮,顺带给凤相留了一句话,“茶喝多了太清醒,世道如此,有时候还是醉过去好受些。”
谋者攻心。
便是这一招,我也是从凤相处学来的。
答复了西凉使臣,就开始准备这一行了。其实也不必我亲自收拾,特使访外,自有鸿胪寺把单子报过来,我只需要打点贴身东西即可。
于是我先问马凡,愿不愿意和我到西凉去。
马凡家里只剩了他一个人,自然是去哪都可以。赵汝踌躇半晌,方才低声问我,“孟老爷,属下虽跟您一路回了京师,但如今并不知道咱们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丁大人与你怎么说的?”
我问。
“他说这天下有反贼……”赵汝疑惑道,“可反贼并不在京师里,老爷自回来,也只与朝上的几位大人、老爷有交道在,瞧着太平的很。”
“你看见的就是真的吗?”
我敲了敲赵汝的脑门。
“真正的大反贼,都藏在京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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