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蠡却不恼,又笑了几声,快走了几步赶到陈子汶和元墨身边,隐约间听见他们似说起我的名字。
待进了后院,那几个灰衣小沙弥已不见了,倒是凤相,大约因着常来的缘故,自行带我们进了一处禅房坐下,“就在此处等着吧。”
桌上茶冒着热气,我此刻有些口渴,但比我品佚高的诸位都安安分分的坐着,于是我也不敢动那茶壶。
这一行人里,算来算去都是老爷,唯明诚之与我是两个大人,于是我俩便在一处坐了。
“胡御丞的活儿,干的可还顺手?”
明诚之先开了口。
“尚好。”
好与不好的,我也只能说个好,便是我说了不好,明诚之也只是听听便罢了。兰台与奉议司两不相干,纵有千般万般的不好,我也不该去与明诚之诉苦。
“说来圣上要修史,游新又被长庆点给了胡中泽,近日可辛劳了。”凤相又接了话。
这处禅房格外深阔,进门便是佛像与拜垫,隔开的两段均沿着墙转圈儿摆了几张禅榻,榻上立着红木小几,供着时令鲜花和水果。这一行人便在右侧挑着品佚差不离的两两坐了,只凤相曲高和寡,单独坐在了离佛像最近的一张榻上。
长庆是周若海的字,他们相熟亲昵,我却是个下手、局外人,于是我又朝着凤相拱手,“尚好。”
“原先圣上是有意叫你跟着冯建历练的。”凤相又笑了一声,“只是胡中泽说他那头实在缺人。”
“冯大人这么个玲珑人儿,怨不得他也想要孟大人做参议。”相蠡忽然出声,依旧是那尖酸刻薄不讨好的调子,“方才与孟大人说了几句,果然是个极有意思的人,若我在兰台,必也想讨要孟大人过来。”
我又朝着相蠡拱手。
这一屋子里,满打满算的,也只有这两个半熟人,得罪太过了总不好看。
“这位孟大人……”礼部尚书郭判忽然拍了拍脑袋,“我年岁大了,先前没想起来,这便是明大人和凤相屡屡提及,那日随明大人上朝,还被圣上从奉议司点到了兰台做参议那位吧,先前似乎还往我礼部送过几趟折子。”
礼部尚书都开了口,吏部和刑部两位左侍郎便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抚手道,“可不是,方才竟没认出来!”
少不得又是一顿寒暄,现下里这满屋子都能算作熟人了。
只是明诚之的神色一直淡淡的,我偷着觑了几眼,完全瞧不出他对我在六部都有了熟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正干坐着无趣,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诸位施主,久等了。”
众人纷纷起身,我也跟着起身去迎,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必然就是那屡有传闻的云空大和尚,心下好奇,便极目望去。推门进来的是个穿着寻常月白衫子的人,头发打了髻,只脚底踩了一双僧鞋,正合掌向我们问询。
第28章
今上于儒生之外虽不做要求,但我一直以为出家人穿僧衣,剃度是必不可少的。我不曾了解过佛、道两门的讲究,这两道上也只知道些人人都知道的典故而已,既称作了大和尚,想来是大有修行,只为何连这三千烦恼丝都要留着?
是而我虽合掌回礼,但并不诚心。
“云空师父,你今日回来迟了。”凤相迎上前去,深深一礼。
“方才在阎罗殿等一位有缘人。”云空笑起来有些像大雄宝殿里的佛像,眉目都是和慈的,听闻已年过花甲,但猛地看过去,面色红润细嫩,一开嗓说话,只觉气力十足。现下里他抬眼望了望四周,见我与明诚之在人后站着,又是一笑,“算有遗策,竟是贫僧多此一举。”
凤相见他往后瞧,又顺着他的眼风往我与明诚之处看了看。明诚之常来,大和尚认得,必然用不着特意去阎罗殿等一趟,故而大和尚说的有缘人该是我。
于是凤相又合掌请云空坐下,“这位是兰台参议孟非原,正与兰台御丞胡中泽主管圣上重修《通史》一事。”
云空看过来,我再次合掌顶礼。
“修史是好事,修史使人明德、明志、明/慧,福德无量啊。”
云空对我合掌欠身。这一欠身倒是实心的,显得我愈发浅薄了,于是我连忙扎扎实实地回了礼,再不敢有半点虚浮。
“恐怕坐的久了,你们都没喝茶。这茶凉了,贫僧再去换一壶来。”云空话音刚落,便从外头进来两个小沙弥换了一壶新茶。云空亲自为我们斟了,只是绕过诸人先替我与明诚之斟了,才顺着依次斟过去,最后是凤相和自己。
接着他们就开始说些什么“唯识所变”,什么“实境”,什么“相违难”,我听得有些晦涩,模模糊糊似懂一点,但又要细究去,却连他们的名词属相都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好。况我一向又是自认聪明的,于是有些烦躁,便接连喝了几杯茶。涪陵寺的茶不过是寻常茶,只是殿里常年供檀香、鲜花,使得这茶也沁出了令人心安的味道。
且涪陵寺的茶,也只是用白水煮的,清清淡淡的,很合我口味。
就这样喝了几次茶,又磨蹭了半晌,云空留我们用了斋饭——说实话,我是吃不惯斋饭的,且不说没有肉,就连调料也不全。葱、蒜、韭都是禁用的也就罢了,竟连芫荽也不肯放,更别提重油重盐的烹调,于是我只草草吃了小半碗,倒是明诚之似乎从不在意这些,每次行堂的师父过来,他都把自己的碗递出去,用筷子比在一半多的位置上。
总算捱到了凤相告辞,明诚之却又邀诸人前往府里小坐,我有些惶恐,以修史一事推辞了。圣上两日一休沐,于往常的奉议司来说是好事,左右没有多繁杂的事务堆上来,能偷一天懒便偷一天懒,到了兰台才觉得这样子实在是于工作无益。两日,恰好够进入状态,还来不及紧绷,便又要松懈。更何况,参奏百官的那边我不知道,那修史的要是依着两日一休沐的进度,只怕到了下一个圣上手里,要全天下酸文假醋都为之倾倒的《通史》都修不完。
所以我借故推辞,也有几分是出于真心。
临走前云空分别给我们拿了书,薄厚不一,都以红布裹着,只说是依着我们各人根性。我十分诚恳的道了谢,毕恭毕敬的将书放在了马车里的小几上。
回府路上,白鹭也笑眯眯道,“大人,今日一行能得云空师父几句话,以后事事都顺遂了。”
我笑了一声,阖上眼。
今日起得早,又劳心劳神了半晌,此刻方觉出困倦来。
“大人,回迎双阁吗?”白鹭又问。
想到迎双阁我便有些头疼,且不说薛芳,单那悯枝已叫我有些难以招架。
只是想到悯枝,就会想到了那道暧昧的柑橘香,想到柑橘香就会联想到若白。人总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联想能力,尤其是在想到若白的时候,脑子里总有各种各样的旖旎风月。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
其实我对小倌儿本是没什么想法的,即便和若白在栖霞馆同处那许久,也未曾生出半分遐想。只是自打进了奉议司,听多了他们说小倌儿如何如何,京师又时兴,我便起了试一试的心思。旁的小倌儿我不曾见过,只见过若白,所以这念头只能与若白联系起来。
不想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到了府门前,白鹤迎来扶我下车,白鹭拉着车往后门走,我忽然念头一动,打算往藏书楼去瞧瞧。
“叫迎双阁做好了饭便送到敞月轩,今日有些忙,得去藏书楼找些书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吃,省的麻烦她们热来热去的等着。”
白鹤听着我要去藏书楼,脚步顿了顿。
“你回去传话罢,别跟着了。”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自然也不会叫他们跟着。当初能以低价买了这处院子,说来也是托了藏书楼闹鬼的福,否则单凭这个地段,也实在难说买就买下。
而寻常下人,都是怕极了闹鬼之事的。
我在廊下站了站,过了这道廊,再穿了绿藤门就是藏书楼了。此处偏阴潮,阶上所生也多是青苔绿藓之类。因为少有人来,所以没有一丁点的烟火气,就连足下一点泥印都能拓出萧瑟的意思,所以这满园的绿色便也跟着清寒了。
撩起绿藤门,顺手拨下了藤上的一只七星金龟,紫渊将这藏书楼打扫的极为干净。只是此刻满园的绿色都入了眼,唯独瞧不见紫渊在何处。
我没有藏书楼的钥匙,恰藏书楼也未曾上锁,我推了推,半晌才听得里边传来落下门闩的声音。接着紫渊揉着眼睛给我开门,随即他神色一怔,“大大大人,您过来怎么也不先叫人通传一声。”
他神色有些慌张,双手极不自然的绞着,我只当是他偷懒被我抓住了,心里不自在。到底也觉得这么小的年龄就放他来闹鬼的藏书楼有些残忍,所以也并未追究,只说道,“自己府里,有什么好通传的。近日修史,有许多地方不大明了,所以得过来找找看有没有相关的书。”
“这边是大人从福州带来的。”紫渊侧了身走在我身边,一架架的介绍道,“这些是三道经论,这些是经史子集,都是上家人不肯带走的,大人看看这边可有所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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