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首先撑不住,虽然没有早起的朝会,但这般天气,日日在文渊阁观政以他的身体来说确实是个负担,不出三日他便告了病。
而后是六皇子被长公主接到了府中,也告了病。每日准时到文渊阁的只剩下二皇子与三皇子,老三几乎是不加掩饰了。
皇帝迟迟不醒,压力最大的还是太医院,每日要应付几位皇子、后宫妃嫔还有朝中大臣,柳大人扛不住压力于是想了个缺德的法子。
“裘老先生医术精湛,卑臣望尘莫及。”
柳院使说完这话便跪伏在地上,大雍讲究君臣共治,即便是面对皇帝也没有跪着奏答的规矩,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提议有些缺德。
给皇帝治病,治好了自然万事大吉,治不好……也不知那位裘老大夫同柳院使有什么仇。
说来荒谬,按理说太医院里应当是国朝最好的大夫,如今太医院院使却说他们都比不上一位民间大夫。
“柳院使看来对这位裘老先生知之甚深。”
开口的是三皇子,就差直接说柳大人和这位老先生有宿怨,这是在祸水东引了。
柳大人额头冒汗,将身体伏得更低了,三皇子点到为止,看向诸位兄弟。祸水不祸水的也不是对他们而言的,没人在意这个。
大皇子沉疴难愈,多年来遍寻名医,自然听过这位裘老先生,他苦笑:“裘老之名,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他只坐堂不出诊。”
“大哥去请他也不来么。”
大皇子无奈摇头,六皇子眉眼之间俱是傲气:“那本王亲自去请,他总该来了吧?”
不管柳大人出于什么目的推荐裘老,他既然说了,他们肯定是要去请人的,至于到底是怎么个请法,那就说不好了。
宣和想起原著中被半路截杀的老大夫,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哪一位下的手。
好在他早有打算。
宣和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那日我出宫就差人去请了。”
宣和没有说实话,事实是他进宫前就吩咐林安派人去请了,如果顺利,现在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作者既然特意提了,这人应该是有能力救皇帝的,这是书中世界,当然是作者说了算。
他懒得去猜到底是谁下手半路截杀,他只需要护着裘老顺利进京就好,至于能不能请到人,他并不担心,不说原书中裘老最终选择了进京,便是他那济世堂的招牌也足以请动人了。
二皇子盯了他一会:“宣弟思虑周全,哥哥们都不如你。”
宣和展颜一笑:“好说,爹爹一向疼我,我自然着急些。”
他亲生父亲尚在,却喊皇帝作爹,反倒是几位皇子,礼法压在头上,喊出口的永远只能是那一句父皇。
宣和说完便起身向他们道别,今天他赢得漂亮,也不介意将礼数周全了。
说来那天他派出去的可不不止这一波人,还有去给凉州送信的,不过算算时间,估计走了还没一半的路。
那可是凉州啊,判决书上流放三千里都到不了的凉州。
作者有话要说: 谢淳:今天也是没出场的一天
第3章
凉州。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雪色无边无垠,天与地的界限不甚分明。大雪已经下了三日有余,雪落之势稍缓,两列黑甲士兵自燕王府踏出,数百人的队伍安静肃穆动作迅捷,这是燕王亲卫。
北风呼啸着穿街而过,卷起地面上的积雪,又洋洋洒洒落在众人身上,白色的热气自口鼻而出,倏忽便散去了。
为首之人骑着一人高的骏马,一手提缰一手执鞭,行止间黑色大氅不断扬起,雪白的粒子顺着光洁的皮毛滑落,悄然无声。
一声长唳划破寂静天空,苍鹰在王府上空盘旋片刻,俯冲而下,谢淳抬手,苍鹰便稳稳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解下鹰爪上的竹筒,取出内里的卷纸,指尖微动,卷纸便被展开,只见那皱巴巴的纸片上写着四个字:紫薇星动。
字迹缭乱,可见其匆忙,谢淳眉心拧起,皇帝出事了?那阿和……
谢淳提着缰绳欲转方向,胯/下骏马在原地踏着蹄子表达不满,这马通体乌黑无一丝杂毛,唯有四蹄雪白,宛若乌云踏雪,是谢淳两年前得的宝马,极通人性。
它在府中关了三日有余,今日终于能出门,还没跑开就又要回去,它自然不情愿。
谢淳拍了拍它的脖子,唤一声:“黑棋。”
它这才喷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转过方向。
今日出行是为清雪,他在与不在问题不大,赵诚带着人继续前行,谢淳回府便径直入了书房。
边关苦寒,即便是燕王府,也不过是建得大气舒朗,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回环曲折,房中陈设更是简朴,整间书房找不出个像样的摆件,也就是书案上未做完画有看着几分精致。
画上的人,只看背影便知是个难得的美人。
慕家多美人,不论男女,个个生得一副好皮囊,当今贵妃便是慕家之人。
宣和今年十八,他母亲是贵妃胞妹,容貌又肖母,想来是比年少时更好看了。
燕王出府不过片刻又折返,自然有人去通知军师,孔明摇着羽毛扇赶到书房,发现王爷又在看画。
他正欲行礼提醒谢淳,谢淳就从画中抬头,示意他看笔山下的纸片。
孔明看着闲置在旁的纸镇摇摇头,捻起纸片扫了一眼,表情便凝重起来了。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若回京……子善以为,可行否?”
孔明斟酌片刻:“王爷眼下羽翼未丰,京城不比凉州,多方势力交错,何况如今形势未明,此时回京不是明智之举。”
谢淳转了转手上的虎骨扳指,他在凉州六年,从一开始无人看好到现在人人尊一声燕王,而一旦回京,光是亲王,头上便还压着五个,现在回去,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但他仍旧他摇头道:“我可以在凉州明哲保身,阿和失了倚仗却无处可躲。”
孔明无言,他们都知道王爷有个心心念念的弟弟,时不时就要收些稀奇玩意儿备着,连黑棋的名字也和他有关。
虽然王爷从来没说过是谁,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能猜到这位弟弟大约就是那位名满京城的贵公子,不是皇子却被封了郡王的沈宣和。
沈宣和不知道几千里外还有人在记挂自己,皇帝昏迷多日,迟迟不醒,太医束手无策,前朝后宫乱象渐生,无数人盯着他。
和诸位皇子不同,沈家和慕家都靠不住,他唯一的倚仗就是皇帝,他的状况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皇帝的状况,大部分人得不到确切消息就自然而然地观望起他的态度来。
真正的执子之人不会这么快下手,前来试探的多半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这边两个泼皮在摘星楼前赖着说吃坏了肚子,那边锦绣坊门外聚着几个裁缝说短了布料,到了云香阁又是换汤不换药的套路说香料以次充好……
这些事甚至不需要宣和出面,几个大掌柜商量着就把事办妥了,只是生意多少有了些影响。
宣和瞧不上这几个钱,现在少的,将来他会连本带利收回来。但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一步也不能退,一旦露怯,那些人只会更猖狂。
这两年他做的几乎是垄断的生意,背靠大树的一切都好,如今风起树影摇,就有人想来分一杯羹了。
就像是闻着猛虎血腥味聚集而来的豺狼,猛虎强时,一切安好,一旦受了伤流了血它们便扑上来分食。
派去接裘老的人已经两天没有传回来消息,昨日宣和梦见那老大夫死在马车上,双眼瞪圆质问他为什么要害他。
宣和醒来不放心又派出去五十名亲卫。
按制郡王亲卫最多可以有两千,亲王三千,但那是战时,如今四海升平,若没有皇帝特许,郡王府的亲卫是两百人。
太平年月,也没什么成气候的山贼,他王府四分之一的亲卫放哪都够了,况且为了行事隐蔽,就算有人要半途截杀也不会派太多人。
又等了两日,这天傍晚,王府亲卫终于护着裘老回来了,宣和松了口气。
林安带着回来复命的人请罪,人是他点齐了派出去的,路上却出了意外,若不是主子另派了五十名亲卫,裘老此时怕是凶多吉少。
一路上他们遭遇了两次袭击,第一次只有六人,林安派去的人足以应付,第二次来了十四人,个个都不容小觑。
宣和坐在上首听堂下之人汇报,说话的人胳膊上缠着绷带咬牙切齿道:“第二波人来时并未遮掩行踪,上来便杀,咱们折了三个弟兄……好在王爷料事如神派了亲卫前来接应。”
他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身上仍旧有浓重的血腥气,宣和闻不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让林安好生安置他们,又召来亲卫,带人出去的是副统领钱毅。
他说话就专业多了:“武器,尸体都没有特殊的标识,看不出什么。我等到时他们也不撤退,反而愈发凶狠,像是世家大族豢养的死士。”
“尸体带回来了?”
“属下担心路上有人伏击,因而不敢叫弟兄们分散,行路不便只带回来两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