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洵心里刚松缓一下,就听到季靖扬话锋一转,“只是明日怕是不方便,兄长知道近日来父王身体有恙,我寻了良医明日为父王诊病,不如过两日父王身体好些兄长再去探望如何?”
季洵腾地站起身来,盯着季靖扬的眼神变的冰冷,无奈道:“季靖扬,父王这么多年对你给予厚望,这两年骊川明面上是父王在管,实际上大多数军务都是交由你来打理,父王已有意将这些都交托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季靖扬挑着眼皮睨了季洵一眼,蹙眉道:“兄长这话说的怪没劲的,交托于我?父王百年后这摊子事偌大的安南王府是交于我还是都交到季禹手中?”
“可他已经在华京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季洵吼道。
季靖扬看着季洵青白交加的脸色,叹了口气,嘴角凝起一丝狞笑道:“可他还活着!”
“兄长从前不是也很讨厌他么?今儿这是怎么了?”
季靖扬握了握拳,脸色难看起来,他从前和季靖扬一样对季禹十分厌恶,但他从来都没盼着他死,他想法一向简单明了所以也注定他做了许多后悔的事。
“父王将他送去华京,是为了全咱们兄弟之间的和睦,也是为了让你安心,这么多年来你处心积虑的筹谋父王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明你不安于现状,所以及尽所能的给你所有能给的,你怎么能......怎么能忍心将他囚禁起来!”
季洵起身站在窗前,咬着唇嘴啧了一声,叹道:“兄长上战场是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怎么遇到这些事反而像个妇人般心慈手软!”
“我知道你对父王的感情深厚,我又何尝不是,”季洵转身,将视线投到他身上,说道:“你说父王给了我所能给的一切,兄长可是忘了从前季禹没出事前,父王的眼中可有你我的存在?”
“哦,对了,”季靖扬轻笑出声:“若不是当年有兄长的闭口不提,我和我小娘又怎么能计划成功将那个眼高于顶的季禹拉下马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由此可见季禹注定是落个惨败的下场的,而这背后也有兄长密不可分的功劳!”
做为将领,季洵自觉无愧于天地,守着骊川城,守护着骊川城的每一个百姓。可做为兄长,他却是最不合格的,他当年亲眼看着季靖扬是如何将季禹诱到冰窖中冻伤的,可他却因为心中的厌恶嫉妒对此事闭口不提。
他永远也忘不了心理上的那种折磨是如何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他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待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去报信,他以为就此可以继续坦荡,可真见到受伤后的季禹时,那种日日在前的折磨才是真正的煎熬。
事后,季禹对此只字不提,季靖扬和季洵都以为季禹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或许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有证据,可从那之后,季洵每每见到季禹时,再看到季洵看着他的眼神时,他便觉得季禹是知道的。
“靖扬,”季洵喉咙干涩,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的说道:“做过的错事总是要还回去的。”
季洵的目光盯在季靖扬身上,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境象,耳边似有从远处军营中传来的鼓鸣,又渐渐停歇,寂然。
——是该赎罪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毁天灭地的笑声,终于摆脱了短小君的名声。
第49章
季禹直到入睡时也没能等到季洵回来,而季洵深夜醉酒,却又觉得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清醒。
他一个人打马穿过寂静的长街,摇摇欲坠之际总算到了自己府前,守在门前的护卫立刻将人迎下来,将人送回房中。
第二日,还没等季洵起床,季禹便找了上来,不待下人来叫他自个倒是掀了帘子,露出头来。
季禹瞧着他一张宿醉的脸,啧了一声说道:“你什么时候竟也染上这爱喝酒的毛病了。”
季洵甩了甩头,不愿多做解释,撑着双腿起身走到水盆边上就着冷水洗了把脸,用手一抹算完,等他做好一切后,才走回来重新坐到季禹身旁,问道:“早膳用了么?”
“有事同你说,起身就直接过来了,”季禹拍着腿笑起来,“倒是忘了时辰。”
季洵点了点头,吩咐着下人去备早膳又转头同他说道:“那咱们边吃边说。”
骊川人喜吃面食,桌子上摆了好几样糕点比起华京的清粥小菜丰盛许多,季禹用筷子夹起块栗子糕咬了一口,入口绵蜜甜腻,口腔里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季洵见他吃的香,也夹了块送入口中,入口后却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灌了大半口,嘴里的甜腻就着茶的甘苦顺入胃腑。
季洵与季禹口味差异极大,这样的味道对于他来说实在难以入口,只吃了一口后便不再动筷。
待季禹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想起些什么。
“你素来不爱吃这些甜的,这些倒像是按着我的口味做的。”
季洵活了这么久也没做过什么兄长会做的事情,更何况他这个沉闷又要强的性子也说不出口,印像中就只记得季禹爱吃甜食,昨日便吩咐了厨房做糕点时要格外注意些。
这会又被季禹挑明,深觉没了脸面。
抬头看了他半晌,才硬邦邦的说道:“我今日没什么味口而已,对了,你要同我说什么?”
季禹舔了舔嘴上的碎渣又呷了口茶,才捡要紧的说道:“我昨日接到消息,陛下派了魏承继来,或许咱们可以不用硬碰硬了。”
想到昨日季靖扬的话,季洵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同魏将军一同回华京吧。”
季禹猛然抬头看向他,神色未变,再等他后面的话。
“父王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竭尽所能的将父王救出来,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不会让骊川出了大乱子,”季洵的话音一顿,有些不安看向季禹,“你留在骊川太过危险,既然陛下未怪罪你离京之事,不如就此打住。”
季禹想到昨日季洵见了季靖扬,方才又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心里大概明白过来他在担心什么。
他轻笑了声,“兄长是怕季靖扬发现我回骊川后想尽办法杀了我么?”
季洵脸色一白,两人都未在说话。
不用细说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季禹就这样毫不在意的宣之于口,反倒让季洵有些惶然,他既然知道危险却还不管不顾的回来。
季洵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季禹才往他那边挪了挪轻声说道:“兄长可知季靖扬和凌禇暗中勾结,我若就这么走了将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遭殃的可是整个骊川!”
季洵只觉得头皮一麻,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木然出声道:“你是说,季靖扬他有反心?”
季禹一言不发,季洵却如坐针毡,紧了紧的忍不住又追问道:“那华京眼下是什么形势?”
“凌禇一个在华京里也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季靖扬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然是得了他的授意,我猜想两者必定是达成了统一,只要季靖扬控制住骊川就可以襄助于他!”
季洵听到这里,倒是松了口气,唏嘘道:“还好,暂时未到那么险要的地步......”
但季禹却不如季洵那般放松,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父王的身体,一旦父王撑不住到那时就等同于推着季靖扬去反,他直言打消了季洵的乐观,说道:“兄长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环节,那便是父王的身体。”
提及此事,季洵眼中一黯,昨日季靖扬摆明了不想让他去见父王,必然是父王的状态不佳,前阵子他去见时人就已经不大能起身,人被季靖扬控制着他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赶在这个当口上,冲一步未必会有个圆满的结果,但退一步就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季洵深深的吸了口气,破釜沉舟道:“我先想办法安排你的人出城和魏将军汇合,至于父王那里,我会想办法再探一探,你若有会要带给母亲的话,我会找机会帮你转答。”
季禹垂眸,低声说道:“若是见了母亲,只管告诉她阿璃在华京一切都好,只是眼下骊川不得安宁,隔着千里不得相见,万望母亲珍重自身,等得阿璃回来那日。”
季洵听着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正想问问他是否有话要同父王说的时候,就听到季禹长长的叹了口气,只道:“见了父王,就只告诉他珍重安心便可。”
“父王他......”季洵想要找补两句,却发现竟无话可说,做过的事情终究是做过的,别人不追究却不能代表没有发生过,最后只得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能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舌尖抵住尖齿,冒出些血腥气在嘴里说不出有腥苦,半晌后,季洵把心一横开口说道:“阿禹,从前的事......”
“兄长!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还要着手准备和魏将军汇合的事情。”
季禹一愣,垂首应道:“好。”
看着季禹离开的背影,他重重的叹息一声,他知道季禹能同自己心平气和的相处,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
从季洵那出来后,季禹脸色泛白,呼口出浊气后心绪平缓下来,走到自己房门前,站定片刻未并急着进去,他靠在廊下的柱前立住,竟不由自主的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