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海楼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仪,赶紧将手收了回去,低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着李承欢,低声骂道,“你给小爷我等着!”
李承欢不理会他,抬头张望着前头的队伍,十分不耐烦。
东宫。
萧景已经穿好了他那身华丽繁复的太子蟒袍,正坐在矮几边的软塌上喝着茶。
屋里还坐着几人,皆是一身或红或紫的官服,品级都不低。
“今日好生热闹,咱们这一朝都多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上一次还是四年前,皇祖母六十大寿,宴请百官。真是怀念呐!”太子萧景举着杯子吹了吹杯中热茶,朗声笑道。
屋里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心中腹诽,这太子也太能装了,在咱们几个心腹面前就不必端着了吧?秦王在西边立下无数战功,陛下都称他有当年自己的风采,这可不是什么好讯号啊!况且秦王的母族,林氏门阀,在朝中人脉也是颇广,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但是心中虽是忧虑,嘴上却还是附和着太子的话,“殿下所言甚是。”
萧景见诸人只是附和,没有发表意见,心头有些不快,又道,“一会儿就要开宴了,你们也许久没有见过咱们这位秦王了,这几年他在边关一帆风顺,如鱼得水,攒下了赫赫军功,想来朝中应当有不少大臣是极为欣赏孤这位二弟的。你们以为如何呢?”
“且不说秦王偏守一隅,便是有功,也只是一隅之功。可近年来,殿下辅佐陛下处理朝政,也是勤勤恳恳,锐意图治,为国朝百姓谋福,朝中大臣始终是拥戴殿下的。”其中一位长须大臣秉性刚直,十分看不惯在座诸人的逢迎作态,终于忍不住了,朝太子拱拱手,严肃的说道。似乎不太喜欢太子这种暗藏机锋的说话,始终觉得太子乃是正位储君,应当以正立身,而不该与自己的弟弟拈酸吃醋,落了下成。
太子闻言,目光一厉,又迅速恢复正常,笑道,“刘师傅说的是,是孤言语不当了。”
他放下茶杯,不欲再说什么,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诸位随孤去太极殿吧。”
“是,殿下。”
第6章 他是他?
太极殿建在高十米的三层白阶之上,面积颇大,殿宽十一间,每间面宽五米余,进深四间。中间挂蟠龙衔珠藻井,左右六根缠龙贴金柱,正中央是一座雕镂精美的高台,上面放置着代表皇权至尊的宽大御座,座后掩映着九龙屏风。高台下琉璃铺地,在宫灯映照下,流光溢彩,雍容华美。
今日宫中摆宴,宏阔的太极殿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一地的矮几,东西两厢中间隔着数道华美屏风,将外臣与女眷隔开。
此时多数后宫妃嫔已经入了西厢,与已经入殿的大臣女眷们谈笑风生,入眼处,皆是高门贵妇,金枝玉叶。
东厢这边便不如西边莺声燕语了,大部分都是蓄着胡须的老头子和中年男人,间或才能看见几个年轻官员和陪同父亲同来的大臣家的子弟。
李承欢的座位排在靠后的位置上,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殿中无数人头攒动,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一万只夏蝉在放声高歌,嗡嗡嗡嗡,让他有些头晕脑胀。
浑浑噩噩间,他突然看见一角白衣从眼前晃过,他惊喜的抬眸去看,却见是穿了一身白色华服的郑洛云,不禁十分失望。看着郑洛云也穿了白衣,还穿的这么骚包就觉得心里很是不爽,怎么人家就能穿的那么好看,你就能硬生生穿出这种俗不可耐的感觉呢?
“怎么?不高兴呢?”郑洛云没有摇扇子,在李承欢身边坐了下来,“见着二殿下了吗?”
“你说呢?”李承欢翻白眼,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想着见二殿下啊,现在他满心满眼的只想找到那位白衣公子。
“你就这点能耐?我真是看错你了!”郑洛云佯作失望的摇摇头,随即又一脸得意洋洋的叹道,“不瞒你说,我刚刚陪同家父入宫,已经见过二殿下了。”
“真的?如何?”李承欢勉强分了点心思出来,好奇问道。
郑洛云支着下巴,皱着眉毛,苦苦思索半天,还是叹息道,“怎么说呢?没法说啊、咱们这位二殿下,真是没的说。”憋了半天,说了句废话。
“……你耍我呢?”李承欢垮下脸来。
“没有啊!真的是,很难形容!”郑洛云赌咒发誓,表示自己觉得没有耍他的意思。
“大概说说就行了,反正一会儿也就能看到了。”李承欢兴致缺缺起来。
郑洛云有些惊讶,说道,“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盛小四说的是真的?你有梦中情人了?那太可惜了!我本以为待会儿你看到二殿下,一定会惊为天人,将他视为梦中情人才是。”
“嗯?有这么夸张?”李承欢不信,今日见过了他,还有谁能入了他的眼?
“一点都不夸张!”郑洛云满含深意的看了李承欢一眼,见对方露出狐疑之色,才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起身去找郑祭酒去了。
李承欢一阵恶寒,还是不信,这世上还能有谁比白衣公子更好看的?那岂不是天仙下凡了?不!白衣公子就是天仙下凡了!所以,不可能!
这时,有宫中太监唱道,“太子到……”
殿中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拜倒,口呼太子千岁千千岁。
太子十分自矜含蓄的点点头,道,“诸卿请起吧,今日宴会,百官同乐,无需多礼。”说完便朝自己的位置行去,今日皇帝会亲自前来,以示恩荣。所以太子也只能坐于下首处。
太子还未坐下,太监又唱,“晋王,魏王,庆阳王到……”
又是一阵行礼请安。
萧狄不耐烦撇了眼两个跟着自己进来的弟弟,烦躁的摸了摸后颈,低声怒道,“别跟着老子。”说完一掀衣袍,朝太子萧景走去。
“是,三哥。”两个小王爷委委屈屈的应了,自己去找位置坐下不提。
大殿中,王公大臣们陆陆续续进来安坐,月上西头,人已到的差不多了,就差皇帝陛下,与今日的正主了。
李承欢看着殿门口,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位白衣公子,一种荒谬的猜测却越发清晰起来。他的目力极好,比世间大部分人都要好得多,所以他自信没有错漏任何角落。那么就只剩下这个可能了,所有人都来了,只有他了。
他有些紧张起来,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乱,有些发凉。一层薄薄的冷汗渐渐覆满了他的额角鬓稍,如果他真的是他,自己该怎么办?忘记他吗?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突然迟缓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难以忍受。
他身边的东宫侍读傅清平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臂。他偏头看了对方一眼。
“李修撰,你的脸怎的这样白?可是身体不适?”
“哦,没事,可能是……”
“皇上驾到……秦王到……”太监尖锐嘹亮的声音穿透宫殿,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传入李承欢的耳中,他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殿门处,老态龙钟的齐国皇帝陛下,穿着五爪金龙帝袍,在一众太监宫人的拥簇下,缓缓行进殿来,他的侧后方,不紧不慢的跟着一位穿着黑色镶金蟒袍的年轻男子,身段修长,腰间系着一条金色腰带,更显秀拔。行走间,气度雍容,隐隐透出一分逼人的气势。尤其他那俊美无铸的面容,在殿中琉璃映照下,更是光彩夺目,贵气逼人。
众人心中不免暗叹,这位殿下当真是好相貌啊,不愧是当年林家飞燕的后人。
而李承欢已经在看到萧胤的第一时刻呆住了。他昏昏然跟着诸官一同拜倒,口称陛下万岁万万岁。
脑门上的一滴汗终于顺着他的脸颊颈项滑进衣领,浸润了一片薄衫。
是秦王啊……果然是他。
心却又不受控制,打鼓似的震动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李承欢扶着心口哀叹。不免想起前日里与太子的谈话。
那时他心里不以为然,觉得二殿下再如何,又与他何干?
与他何干?
李承欢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随着百官的注目,一步步走向御座之下,长身而立。虽然不再是飘逸脱尘的一袭白衣,但那黑色王爵朝服,穿在他身上时,清绝肃穆中透着一分皇家气度,丝毫不减他半分颜色。
这般绝代风华的人物……却不是他一个小小七品翰林所能肖想的。
心中黯然之下,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而此时,已经在御座上坐定的皇帝陛下,已经有气无力的抬抬手指,示意身边的公公宣旨了。
公公便躬身应诺,随即起身,展开卷轴,拉长嗓音,“秦王接旨。”
萧胤拜倒,百官拜倒。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秦王萧胤,秉承帝心,练黑甲尉,守西境十八关,又兼开疆扩土,绵延边线,收复一十一城,抚内安外,七载有余,兢兢业业,不曾稍怠,其心可表,其功可彰,着即册封为睿亲王,赐睿亲王府一座,亲卫百人,女官二十……”
后面是一长串的赏赐名单。
殿下大臣都倒吸一口凉气,诧异的看向御座,不知道皇帝如此厚恩,究竟所图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