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的萧胤就是以他原本的面貌出现在他眼前,他还会如同之前一般,轻易就沦陷了吗?他是最厌恶阴谋诡计,耍弄心机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一点,萧胤似乎做得十分出色,乃是他平生仅见。
这样的人,他还会喜欢吗?若单论美貌,当初的柳冰言又能比萧胤逊色多少呢?他十分清楚,他是不喜欢的。
李承欢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空无一物,徒留一丝余温。
中午的时候,宿醉醒来的李成贤揉着疼痛的脑袋,敲响了李承欢的门,李承欢恹恹的开了门,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闷不吭声的又回到屋子里静坐。
“你怎么了?”李成贤纳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没事。”李承欢的表情有些冷淡,没有谈话的心思。
李成贤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知道李承欢肯定遇着事儿了,而且是大事。否则以他那没心没肺的性情,绝不可能是这般模样,上一次他看到李承欢这副模样,还是因为下人在打扫屋子时,不小心碰坏了母亲临走前留下的那把七弦琴,他不忍苛责下人,就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说话,直到三天后,想通了才自己走出了屋子。
李承欢这个人,要说他倔吧,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非常好说话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和逆鳞,什么事儿都好商量,可若是碰上真正让他在意的事情,那真是谁都劝不了。
李成贤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下问题会出在哪里,就十分敏锐的猜到了症结所在,肯定是那个睿亲王萧胤没跑了。
可是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嘛?
是出了什么事情?是因为……他?
李成贤突然惊觉事情恐怕不妙。他想到萧胤看自己的眼神,萧胤又不知道他乃是李承欢的大哥,那样戒备的眼神,必定是有了什么误会啊。
李成贤琢磨了一下,自家弟弟都跟人在一起了,连老爹都默许了,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说起来也是一家了。
于是他十分的果断的放弃了在李承欢处下手,直接出门去寻了萧胤。
萧胤正在和周同商议粮食分配押运的事宜,突然听到手下来通报,说莫掌柜的请他出去一叙,他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冷然。
到了一处茶舍,李成贤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喝茶,身姿俊逸潇洒,带了些江湖上的恣意洒脱。
萧胤看了一眼,心中的不快便蹭的一下窜了上来,但他神情依旧平淡,徐步行到窗边,在李成贤对面座下,“莫掌柜找本王?”
李成贤十分守礼的起身行礼,这才笑道:“见过殿下,草民贸然打搅殿下,实在是因为在下左思右想,觉得有件事情,不得不告知殿下。”
“哦?何事?”萧胤抬眸,神情不变。
李成贤四下看了看,见二楼仅有他们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好叫殿下知晓,莫秋生乃是草民行走江湖的名字,并不是本名。”
萧胤有些奇怪,“那先生的本名是?”
“在下姓李,名成贤,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李成贤有些期待的看着萧胤,猜测自己在京都的盛名是否还有余响。
萧胤闻言,立时明白了李成贤的意思。李成贤的名字他当然是听说过的,李承欢在外游历许多年的大哥,因为性情跳脱,只爱山水,无意仕途,因此常年游荡在外,反而让自己年幼的弟弟,早早承担起来家族的重担。
他不禁想到自己这两日以来的不快,原来是场误会,不禁更加后悔昨晚为何要与这位李家大哥置气喝酒。他眼神挣扎的看了一眼李成贤,觉得这人果然还是很碍眼。
但是他的修养还是让他十分迅速的冷静下来,嘴角拉起一道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说道:“原来是李尚书家的大公子,久仰了。”
李成贤见对方果然知道自己,不禁有些得意起来,看来他人虽不在京都,但盛名仍在。
“殿下客气了,既然不是外人,我便不饶圈子了。今日我去承欢处,见他郁郁不乐,想来能让他如此的,也唯有殿下您了。承欢呢其实是个性子极好的人,绝对不会三心二意的,殿下莫要误会了他。”李成贤也是个嘴上没个把关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萧胤哪里还需要他提醒,知道李成贤是李承欢大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闹了误会。可是现下的问题不在李成贤,而在于他自己。
若是李承欢想不开,不能接受那样的他,那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虽然相处时日不算太久,可是他自认十分了解李承欢的性情,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
对此,他也是无可奈何。
唯有徐徐图之了。
“承欢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若是倔了起来,殿下只需哄哄他,他便会心软的。”李成贤哪里知道李承欢与萧胤之间的问题有多复杂,只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才让二人闹了矛盾。现下将事情说开了,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不是。
萧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自然是要哄的,就怕他此时不愿见我,若是贸然前去,恐遭他厌烦。”
李成贤见萧胤神态,温柔里透着无奈,不免有些吃惊,这位殿下也太小心翼翼了些吧?他不禁有些疑惑,萧胤这模样,不像是会因为吃醋就与李承欢起争执的样子啊,瞧他这模样,恨不能将李承欢捧在手心里爱护了,这李承欢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呢?
李成贤想不通。
萧胤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两人又喝了会儿茶,萧胤便又去忙碌了。
李成贤回到李承欢住处时,见李承欢正趴在桌子上盯着茶杯里早已凉透了的茶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承欢知道李成贤回来了,便淡淡的开口道:“你是不是去找殿下了?”
“呃,那个,这不是怕你们之间因为我生出什么嫌隙吗?那多不好。”李成贤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家小弟果然敏锐。
“你都与殿下说了?”李承欢又道。
“说了。”
李承欢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你往后可要小心了,殿下毕竟是亲王,怎会容你这样的豪商在民间敛财。”
“什么?”李成贤愣了一下。
“殿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度的,若是大哥仅仅是位商人倒也罢了,可你身后是父亲和我。这样的关系,殿下怎会不起顾虑呢?”李承欢道。
“可是,你们……”
“我们是我们,殿下还是殿下。你莫要心存侥幸。”
李承欢知道萧胤的真实本性后,将往日种种一一回想一番,便觉得自己的后心都凉透了,他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般,随着萧胤的一言一行,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竟然从始至终,乐在其中。
真是好可怕的人啊……
由不得他不警惕。
第48章
李成贤惊出了一身冷汗,盯着李承欢,压低声音急道:“你不早说?那现下我岂不是糟糕了?”
“且看殿下的态度吧,他若是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你还可以在外头玩几年,可若是殿下上了心,大哥便趁早收收心,回家吧。”李承欢打从心里面觉得,李成贤也该收收心回府了,娶妻生子,为李家添些香火才是正经。
李成贤哪里肯放手,苦着一张脸回去了,十分后悔来这江南一趟。
李承欢没有在自己的屋子里颓丧太久,下午时分便收拾好了心情,出去与周同和许从文等人一起商议赈灾事宜,
因为得了充足的赈济物资,一切事宜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少数几处的暴乱也由黑甲尉迅速镇压下来。
因为此次水灾的严重后果,江南路的官员,甚至朝廷都不得不开始重视江南水道的问题,周同将江南路的首首脑脑都汇聚一堂,打算议一议如何疏通一下江南大大小小各处水道,避免往后再次出现这样严重的水灾,江南路不比其他地域,一次就足够朝廷承担莫大的损失,若是再来一次,整个齐国都将面临巨大的危机,动荡国本不是能轻忽的事情。
江南路布政使曹阔很尴尬,他原本是江南路的头把交椅,却在这样严重的灾情里,几乎无所作为,待此事过后,不说官职是否能保住,往后前程都是生死难料。他此时虽然依然坐在上手的位置,但是众人的目光皆都凝聚在周同的身上,现下江南的情形,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周大人就要高升了,而他,只等圣命一下,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官场上最是趋利避害,这个时节,哪还有人敢去亲近曹阔。
不只是周同,还有那李承欢,曹阔看向场中那个因过于年少,而显得格外显眼的少年官员。知道这就是那位自己弹劾却反被将了一军的小子。却见他沉眉敛目,十分谦逊安静的坐在周同一侧,丝毫没有少年人该有的张扬,即便此时他已然成了此次江南路里功劳最盛的官员。
他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遭输的一败涂地。
众人商议间,萧胤就坐在一侧,他的目光偶尔看向李承欢,见李承欢只是一直坐在那里,手中提了一直毛笔,在铺开的纸上写写画画,应当是在记录众人的提议与治水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