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又来耍他。
果不其然——
“没中招啊?”鹤迎天有些失望。
少有例外能让鹤迎天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故意做点什么。君向若就是那个例外。而霍清允是例外中的例外。
君向若一如小时候看到她一样,紧抿着唇。
鹤迎天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 那洞迅速向上冲去!!将原地不动的两人笼在里面。
四周是不断上升的石壁, 下方是仿佛无尽的深渊。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鹤迎天再是一个响指。
四壁突然“刷刷”地长出了发亮的血红色树枝,将他们头顶封死。莹莹地亮成一片。
地面也浮现了出来,四周的墙壁停止上升。
我不动, 地来。
完全符合鹤迎天唯我独尊的做派。
眼前是和溢宝阁如出一辙的地下室, 只不过一切东西都是白玉做成的。
寒气顷刻四溢。
鹤迎天带着他往深处走去。四壁上伸出的血色树枝像是嵌在墙里的, 微光闪闪, 似在律动。
越往里走,树枝愈加粗壮茂盛, 光芒也越强。
君向若的目光掠过她, 看见前方一棵从白玉墙里长出来的血色树,粗壮、沧桑却生机盎然,这些蜿蜒爬了整个地下室的树枝都来自它。
侧旁是一个暗室,寒气逼人,白玉床上铺展着红色的裙摆, 一眼瞥过去尤为醒目。
君向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鹤迎天已经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那是霍清允没错了。
鹤迎天把手直接探进树里,取出朱雀涅槃柱,那树仿佛顷刻间被吸走了所有的生命,红光暗淡, 变成白玉的颜色,如装饰一般。
整个地下室突然变得有几分圣洁。
“先给我吧。”鹤迎天看向他。
其实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不屑于勾心斗角,那怕她溢宝阁的手伸遍了圆觉大陆,做的是天下人的买卖,她也没学来商人的那套,大抵是因为这片大陆能打得过她的人太少了,她也不在乎什么情面,强大到没有必要耍心机,要交换东西,那我先给你又何妨,你还敢不双手奉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边是君向若,一边是霍清允。
君向若信她,把玉魂锁先给她了。
鹤迎天小心地接过那玉匣子,她能感受到霍清允的魂魄就在里面,那种阔别仿佛隔世的熟悉感向她铺天盖地地涌来,心里不是久别重逢的狂喜,而是那日夜折磨她的懊悔与自责,要把她的魂魄生生扯碎了去。
一如在圆觉大陆的无涯峰上再见到霍清允时。白雪间那一袭红衣灼灼如火,那时她难受得生生咬破了舌头,她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定护她周全,可惜又食言了。
她的手有些轻颤,目光沉沉地放在上面,垂下睫羽,不知生生敛去了其间多少的风云万变。
鹤迎天把涅槃柱扔给君向若,“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当务之急当然是复活霍清允,越快越好。鹤迎天收紧了扣在玉魂锁上的指节。
她的目光从玉魂锁上扒下来,投向他,“但是有些话我也要同你说。”
君向若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像是从一向缄默的严父口中听到了一句“保重”,顿时紧张了起来。
随着鹤迎天的一个响指,君向若周围的景象霎变!!万里黑暗猛兽一般扑来!!
眼前是创世之初的鸿蒙与荒凉,星光点点,碎石暗暗,偶尔有一颗星石拖着疲惫的光芒滑向更加无尽的荒凉。
君向若漂浮在其间,一时无语,方才的紧张瞬即没有了,觉得鹤迎天就是来消遣他的。
晃神间,一道怪力把天地撕碎!
君向若瞬间敛神。
明浮暗沉。
阴晦在下方深不见底,高处泛着崇光,界线清明。
声势过于浩大,君向若震愣地看着。
这种分明没维持太久,光与影再次融合,回旋着,揉成一声旷远的叹息。
有什么东西在“哗哗”地转动着,声音年迈悠长,像是河流在呜咽,大江在喘息,高山在咳嗽。
一片黑暗,却仿若有无数古老的生灵低唱着久远到追溯不到头的故事,沧桑得让人莫来由想哭上一场。
光影再次回旋着归来,这次再分不清界线了,飞速撞过君向若扬长而去!卷起一阵波澜巨风,扯得空气“呼呼”地呻*吟着,在无尽的远方坍缩成一个黯淡的孤影。
万籁归寂。
顷刻间,天光大亮!
何处是梦,何处是人间。
君向若有些喘息,太过震撼了,这是……鹤迎天的世界观!如此磅礴!
再加上鹤迎天在其中灌注了强大的法力,君向若被压得背上覆着薄汗。
他竟然突破了渡劫期巅峰!
鹤迎天送了好大一场机缘!
此时,送他机缘的人正站在他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屋外。
寒云深靠着墙擦着他的湛卢,“鬼主不在冥界待着,是准备在人间长住了吗?”
圆觉大陆所有人都以为世上只有三界,人界、修仙界和天界,却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孤魂不会游历在人间,而会归向冥界,那里烈火滔天,呻*吟和哭喊填充着每一缕鲜血,求饶和忏悔可笑得像一阵云烟。
轮回的尺度“哗哗”地旋转着,没有一个魂灵知道,彼岸是何许,天道的账本把每一笔都记得实在。
三界里是“因”,那么冥界就是“果”。
最接近天道的人不是坐在三清仙椅上的帝君,而是冥界踩在血火河山上的鬼主——
一个手握着天道所有的赏罚,可以丈量你去路几何的人。
鹤迎天抱着手臂在院门外觑着他。
方才交手,寒云深便确定了她的身份。
“鬼影仙人”的传闻甚嚣尘上,寒云深早就感叹过人间怎会有这般人物,今日一见,才知道元不属于人间啊。
“三清的新帝君来得人间,我就来不得?”鹤迎天扬起一边眉毛,颇有一副看戏的意味。
寒云深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她,“鬼主还知道些什么?”
鹤迎天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自己的袖箭,心情很好,却只是笑而不语。
寒云深也没想过她会告诉自己什么,转过头继续擦着湛卢,“不知鬼主出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他举起剑来看了看,黑色剑刃的寒光照在他的脸上,“你还是赶紧把我的人还给我吧。”
听到“我的人”,鹤迎天挑了挑眉,“我要是不呢?”
“我数了数,”寒云深把剑放下来,“你这里有二百七十一层结界,我就算一层一层地破,也总能给你破开。”
鹤迎天看了他一眼,“你和我比斗用了几层功力?”
“三层。”当时寒云深怕鹤迎天不管不顾释放威压,震到君向若,就故意把功力压在了三层。
“很强,我用了五层。”鹤迎天转着袖箭,语气中肯。
鹤迎天用五层功力勉强压制寒云深三层功力,确实可以说很强了。
“我估计,你总共也才恢复了六层吧?”
“嗯。”寒云深并不隐瞒。
鹤迎天笑了一下,“你破开我这些结界容易,要敌过帝释就难了。”
寒云深把湛卢插在地上,看着剑没有说话。
“你们三界的事我不管。”鹤迎天望向远处,“我要复活霍清允。”
霍清允的名字她念得很轻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她眼底涌动的是远处的云翳和满山的殷红。
复活这事,折寿又损修为,成功的可能性还极小。
鹤迎天垂下了眼帘,“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希望你能护住‘你的人’。”
寒云深看向了她,“我会的。”哪怕拼上性命,也会的。
鹤迎天迎上他的目光,又颇为嫌恶地看向了别处,啐了一口,“跟你讲话我就想到那个畜牲,心烦。”
寒云深:“……”
“你好自为之。”她周身突然燃起烈火,她变成了一张纸片,在火舌中化为灰烬,最后同烈火一起消失殆尽。
这只是个纸傀儡。
寒云深毫不意外,正主现在怕是正忙着复活霍清允吧。
所以她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手放在剑柄上,把目光投向远处。
红叶在山风里耸动,白鸟和风掠过湛蓝的苍旻,一声啼鸣刺进远处的潺潺水声里。
一派闲适里某人心下却急如火焚。
都过去一刻钟(?)了,君向若怎么还不出来?
*
君向若看着面前站着的鹤迎天不说话。
这人又用纸傀儡来忽悠他。
对面的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怎么?我还有事呢,能跟你讲话都不错了。”
君向若:“……”
鹤迎天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小鬼不错嘛,还能参悟出东西来。”
“你加的法力太少了,抠门。”君向若心虚地去扯自己的护腕。心里有些感激却说不出口。
鹤迎天翻了个白眼。
“说正事吧,帮我杀个人。”
君向若抬眸看向她,心下突突然。
“杀了顾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