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看什么。”寒云深走过来以为他还在看前面的姑娘, 醋意上头了。
“没什么。”君向若绕过他,转身走了,“回去了吧。”
寒云深看见他的手紧紧地拽着拳头。
*
君向若睡不着,坐在窗框上,一条腿曲着, 一条长腿垂下来, 望着夜色出神。
万家灯火都睡去了, 远处的那条街市也只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灯,圆月高悬,清冷的光晖洒在高高低低的屋顶上,朦朦胧胧。
一个黑影突然从房顶上掠过。
身形极快, 君向若却看得真切。
温行舟。
早知道他来了,看见了人,君向若翻身追了出去。
披一身月光在屋顶上风驰电掣。
“温行舟!”
前面的那道黑影停了下来,逆着月光缓缓转身,笑容灿烂,露出了虎牙,“哥哥,好久不见。”
“你来做什么。”君向若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想哥哥得紧,来看看你。”温行舟阴阳怪气地说完,就笑了起来,笑得直哆嗦。
君向若就冷冷地看着他。
温行舟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没死,让你失望了。”
温行舟歪着头,“失望至极。”
“把我引出来还有别的事吧。”那道颀长的身影迎着月光站着,皎洁得有些清冷。
温行舟笑了起来,“师兄好赖皮,明明是你追着出来的。”
“这次又想怎么弄死我,我来见识一下。”君向若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好整以暇,伪装得极好,似乎真是来看戏的。
“师兄本事通天,我能奈你如何呢。”温行舟的气息突然变了,双目猩红,黑气从身上冒了出来。
他入了魔!
败魂宗的功法虽然对根骨的要求不高,与魔气越兼容越好,可以把怨气转化为灵力,而不像妖修和魔修那样直接运用魔气和怨气,绝不是!
天魔宫的魔道,修仙界闻之变色。虽然比之仙道同级要强出很多,却晋升很难,随时有着反噬的危险,一旦反噬,神识全无,三魂七魄不入轮回。
“你何时入的魔!”君向若气得发抖,“大路三千,为何偏要走独木桥。”
你答应过我,未到穷途便不入歧路。
“大路三千?”温行舟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面目几乎扭曲,“好哥哥,你告诉我大路三千在哪呢?我怎么没瞧见啊?”
“你说说看,我想杀了你快想疯了,我不入魔,怎么杀的了你呢?就这一条路而已。”温行舟笑着,身上的黑气冒得更厉害了。
“歧途。”君向若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我就喜欢走这一条,你当奈我如何?哈哈哈哈哈。”温行舟大笑起来。
“你给我过来!”
“过去?等你杀我吗?哦——你舍不得杀我!哈哈哈哈哈。”
“你谁都没杀,你就是个胆小鬼!”温行舟眯着眼睛看他。
君向若已经握拳冲了过来。
“今天终于要动手了吗?”温行舟拍出了魔气去挡他。
君向若没有拔剑,直接用体术对付他。
温行舟一记“铁指掌”拍向他,君向若侧身躲过,一脚踹在他的腋下。
这个铁指掌被他用魔气使出,气势更渗人。
君向若突然想起了虹霞之境地下那个封印灵力波动的洞窟,和满地白骨。
原来温行舟早就入了魔!躲在那里修炼!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入魔了。
一蓝一黑两团光晕在屋顶上碰撞缠斗着。入了魔的温行舟已经今非昔比了,再加上君向若余毒未清,有些力不从心,他竟也能和君向若过上几招。
见要落败了,温行舟抽身飞出老远,冲着君向若笑了一下,跑了。
君向若已经气晕了,不想管他步步引诱自己要干什么,只想把人抓过来。
追到一片森林里,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器,没了人影。
森林里黑漆漆一片,静得可怕,君向若一剑毁掉了大片的树,树木应声倒地,他胸口上下起伏着。
他真是不知道小时候好端端的人是怎么长歪的。还会因为离开了村长而大哭——哦,现在想来,那个故事可就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真要心疼村长会在见了村长那么伤心后还离开他吗?反正事后再怎么哭闹也是无法改变现状了,何不装装可怜博取同情呢?
也许就是天性使然。
该说是薄情寡义还是虚情假意呢?
温行舟,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君向若算得上是布阵的高手,眼力极好,注意到前方有微微闪动的薄膜,像是一种阵法。
走近一看,居然是一种用神识布的阵法!自以为很隐蔽却还是被君向若发现了。
用神识布的阵,会和那人的神识有若有若无的联系。用神识布阵起到了加固的作用。
但是太危险了,如果这个阵法被强行破了,那布阵人的神识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温行舟真是为了杀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以前还把两个同门师兄弟当作傀儡,身揣爆灵符想炸得他神魂俱灭,被他发现了,可是那两个人无法挽救,被炸得血肉横飞,连魂都没有了。
这样疯狂的一个人,那些同门真的是真心追随他的吗?
君向若看着这个神识结界。
在他的记忆里温行舟是不会布阵的,难道是后来的十几年里,他又遇到了什么人,教他布阵?
这个阵里一定危险重重。
但是这是神识阵法,也许可以从神识里拔去魔气?
想了想,他抬脚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片荒原,阴风肆虐,把君向若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黑影攒动,满目的游魂从空中飞速飘过,哀嚎声、尖叫声在耳畔炸响。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腥甜。
黑压压一片。
君向若只想到了死亡、压抑和梦魇。
他抵着罡风前行,躲避漫无目的横冲直撞的游魂。
“哥哥,救我!”
君向若闻声又向前跑了几步。
隔开来来回回的黑色怨灵,他看见六岁的温行舟正被那些发了狂的怨灵啃咬着,痛苦哀嚎着,“哥哥救救我!”
他想起那一年外出历练的冬天,六岁的温行舟站在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面铺前怎么也不走了,仰着一张冻红的小脸对他说:“哥哥,我想吃一碗混沌。”
他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一剑杀死了那些啃食他的怨灵
。
“哥哥我好冷啊。”小温行舟满脸的泪水冲他伸出了手。
君向若退后了一步,不敢抱他。
“哥哥!救我!”小温行舟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从眼里、嘴里、全身冒出黑色的魔气,被整个吞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然后爆成一片黑烟,无影无踪。
君向若微喘着气,手有些抖。
他握着挽天河缓缓向前走去。
“哥哥,看看我。”
他闻声转过头去,那里站着八岁的温行舟冲他笑出虎牙,向他伸出手来,上面躺着一朵小小的花。
他想起阳光透过窗棂撒了一桌子,一朵一朵的小花在他正在看着的卷宗上摆了一圈又一圈,挡住他要看的东西,八岁的温行舟双手扒在桌子边上,躲在桌子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花鸡一样插了满头的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哥哥,别看书了,快看看我!”
“哥哥,救我!”八岁的温行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手上的花化做了魔气缠上他的手臂,眼睛、嘴里、全身又冒出魔气。
君向若上前拉他却只抓了一把魔气。
“哥哥!”十一岁的温行舟站在前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想起某个清晨推开温行舟的房间,看见十一岁的温行舟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睡得正香,好像被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到了眼睛,猛然惊醒,“哥哥!”再一看屋里,红着脸将他推出了房间,关上门,一通噼里啪啦,才又让他进去,还是乱得发指,就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一岁的温行舟被魔气撑破。
“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
四面八方都是温行舟在叫他,在……被魔气吞噬着。
君向若只大步地向前走着,不敢看一眼。
“师兄……”前面倒着现在的温行舟,弓着身子,疼得发抖,全身冒着魔气,“我好疼啊。快……救我。”
君向若上前,蹲在他面前,“调息,封住丹田。”
被头发遮住了脸的温行舟突然“咯咯” 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张脸,眼睛、嘴里都冒着魔气,嘴角还是上扬着。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君向若的脖子,“太蠢了!太蠢了!咯咯咯咯咯咯!”
君向若把他拍开,一拍就散作了魔气。
君向若捂着脖子站起来。
任周围再怎么嘈杂呼喊,他都不置目一下。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结界,在万里的黑烟与怨灵中,那光辉也显得有几分晦暗。
君向若走了进去。
一片发光的蓝色森林,蓝色草地,清亮的小瀑布飞泻而下,泉水叮咚作响,绿色的萤火虫飞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