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陌,见信如晤:
我很想你。你可知当我听闻你已离开家里去往常州时,我如何也不信,还与先生闹了脾气,真不懂事。
父亲已经无恙,你不必挂心。
父亲卧床那几日,我与弟弟心神不宁,看着父亲呕吐不止实在害怕,好在那病不会传染,我们便一直待于屋里陪伴娘亲,守在父亲左右,当时你如何我半点不知,待父亲痊愈后,我才听到一些讨厌的揣测。
他们怎样说你,我都不会信。我与你亲近一年的时日,只觉得开心不已,只想与你一同读书,继续在一起,你万不可将我与那些坏人归到一处,我心悦于你,你定要坚信不疑。
送你一套巧环,望能讨你欢心。
常人都言“安好勿念”,只可一半,你须安好,也务必要念我想我,否则来日再相见,看我不理你。
百花节后十日,于学塾中,陶澄。
轻陌的手指轻轻摸在“我心悦于你”上,心间似有甜蜜也似有苦楚,亦或是一片空白,杨柳叶又飘落在纸上,轻陌将它吹开,嘟起的唇又抿成一道弯,若是这一纸文字还算含蓄,那么下一封信对他来讲,就当真是确凿的情书了。
轻陌,见信如晤:
我依旧很想念你。你的回信也太短,叫我看上几遍还嫌不够,也钻了空子,信短字少,竟一个错字都没有,此处略去郭先生表扬你的若干字句,自己体会去罢。
我问父亲可有机会去常州?父亲只含混的应我,你别急,我用功读书,得了父亲的欢心后就求他带我去看你。
果园里可有朋友?别再与花鸟虫草为伴,你这样好,这样叫人喜欢,是否已经有了一起玩闹的伙伴?为你开心,可你千万不能忘记我,每日都要想念我。
昨日端午,不知你是否吃到了腊肉粽子。想起去年,我们私会与假山之下,头顶皓月当空,生怕被人发现,你大口吞吃的模样我至今记得,实在好笑有趣,我也纳闷,为何你都如此狼吞虎咽,毫无规矩,却仍是好看的像明月一样。
先生今日教了一首《鹊桥仙》,我颇为喜爱,为此还被弟弟笑话了一番多情之人云云,先生也道我是年少的小大人,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羞赧,词写在信尾,望你也能喜欢,若是不喜,回信时也不许出言笑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句甚妙,我大约百年千年也写不出来。虽是牛郎织女,不大适合我们,但他们相距万里,就冲这处,我们也应学习他们。眼下你已经离开近三个月,仿若三年之久,万一将来某一日,我们不再书信相交,我仍会牵挂你想念你,你须得同我一般,否则再见之日,便是我凶你之时。
端午后一日,于学塾中,陶澄。
轻陌轻呼一口,待这阵裹着温热的风吹尽之后,才将两张信纸折起,放回到铁盒子里。他不比以往,七八岁时看信,便是单纯的想念,等渐渐长大,心里无法抑制的生出旖旎的想法时,再看信便会汹涌的落泪,怨恨,痴念,茫然,心思太重终于让他生了一场大病,瘦的皮包着骨头,毫无生气,在那些昏昏沉沉的梦境里,他已经看不清陶澄的模样了。
“苦尽甘来么?”轻陌莞尔,将他临摹的那几张拿在手里,这是他生怕真迹保存不当而做的权宜之举,“哎,好丢人,不会真的被他看到了吧。”
再是桃核雕刻的几个小篮筐,闲暇时消磨时间,十四岁左右吧,那时妄想着有一天再见面,就把这个小筐当做见面礼,结果到底是没好意思拿出手,比起陶澄身上的精致玉佩,一枚桃核果真寒碜。
最后是他颇遭嫌弃的刺绣,低劣的布面,颜色不甚光鲜的绣线,轻陌视若珍宝的将它们叠好,将所有的宝贝都原样放回盒中,再重新系好包袱,放到之前的位置上去,佯装成没被动过的样子。
轻陌拍拍手,站起身,去唤小厮,“还是鸡汤面吧,你若是没吃,带来跟我一起用。”
小厮赶忙摆手,“不成不成,管事儿的知道了要骂我没大没小的。”
轻陌笑道,“不打紧,管事儿的听我的,我罩着你,不怕,一个人吃饭不香。”
小厮一脸犹豫,轻陌挥手催他,刚转身又把人叫住。
“那什么...”不比之前潇洒大气,轻陌也变作一脸犹豫,“你们青楼院,是不是,有那种药膏或是什么药水...”
小厮巴巴的接话,“公子是说媚药?”
“不是!”再来媚药他就真下不了床了,轻陌道,“消肿的那种,能...能快些恢复的...”
小厮“哦”的一拐三绕,了然道,“纵欲之后消肿止痛的药膏?”
轻陌握拳捶手心,“正是。去帮我寻一些来。”
小厮得令,颠颠的走了,留下的轻陌再强撑不住淡定,脸蛋臊的通红。
第十二章
用过晌饭后,本应吃饱喝足能再续上个午觉的,可惜湖里冒出一大片鸭子划水,天高云阔,微风舒适,连鸭子都晓得要及时行乐,一只比一只能撒欢儿,扰醒了轻陌的盹儿。
想起陶澄要他多动动,轻陌便反手捶腰围着水榭转了一圈,最后抱回到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腿,“就我这体格,接一位客得停业三天,早被老鸨扔出青楼了。”
一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落在青楼里,轻陌就很惆怅,“得要想办法赚钱,也不知道...”正嘀咕着,又扭头去寻小厮,看他也是百无聊赖的守在栅栏旁,便唤到,“杜六儿,过来!”
小厮闻声赶来,轻陌道,“你知道赎身得要多少银子吗?”
小厮一愣,“公子想拿回卖身契?”
轻陌点头,“自然想。”
“那得问管事,”小厮琢磨道,“管事都不见得能做主,具体多少银两还得看...”说着朝湖对岸的青楼楼顶指去。
轻陌陷入了焦虑,小厮火上浇油,“若是公子您,银子怕是不够,得要按金子来算。”
轻陌哽住,一时间不知是该为自己的身价高兴,还是该为多舛的命途叹息。
轻陌还是睡着了,怀抱着随他去吧,至少让他多享受享受眼下被陶澄包养的心思,在鸭子不甚悦耳的叫声里昏昏睡去,等醒来时,天光染着火烧云的绯红,他被揽在温暖的怀里,周身都慵懒的要融化一般。
“什么时候来的?”轻陌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躺椅并不宽敞,他大半个身子都趴在陶澄身上。
“没多久,正巧赶上你流着哈喇子的时候。”
“拙劣,你何时见我如此不雅?”
“昨晚。”
轻陌真是无从反驳。
陶澄轻笑起来,胸膛震动,惹的轻陌心脏乱跳,陶澄去摸他睡的红热的脸蛋,“睁开眼,当心晚上睡不着。”
轻陌不依,长睫颤抖,仍是要怼,“是谁说晚上不来了的?”
陶澄坦然至极,“我自不是君子,出尔反尔又如何?”
轻陌再次哑口无言,憋着一口气蓦的仰起脑袋,拿一双刚睡醒还氤氲的眼睛瞪他,不怎么凶,“你是不是,拜了个说书的当师父!”
陶澄莞尔,眼里浓郁的深意让轻陌看的有些痴,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转,再睁眼,就见陶澄压覆在上方,轻陌感觉有些不妙,喃喃的唤,“陶澄。”
若是早晨的亲吻叫轻陌不够回味,那么眼下,陶澄单手捏着他的脸蛋,迫使他唇瓣嘟起,迫使他张开着唇齿接受他野蛮的侵占,毫无温柔可言,却让轻陌盈了满眼的泪水,只一眨就湿了脸颊,他双手都攀附到陶澄身上,抱在他的肩背上,仰起头,予取予求。
手指沾到了湿意,陶澄停下来,轻声哄,温柔的像刚刚作恶的人不是他一样,“不哭。”
轻陌微微摇头,不肯睁开眼,他收紧胳膊,又抬起脑袋,盲目的把唇往前送,陶澄改捏为挠,唇瓣再次相互含吮的时候,手指轻轻抓挠在轻陌的下巴上,哄逗小猫一般,抓了几下,又抚在轻陌的耳边,捧着他的脸蛋亲吻的难分难舍。
这一回温柔缱绻的亲昵能让轻陌回味到下辈子,他抿抿红肿的唇,被陶澄瞧见,便又愉快的得了好几下啄吻,陶澄抹开他的眼泪,倏然笑起来,“你我本是云泥之别,本就不该有交集。我胆小如蝼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今日弄伤弄疼我了,我怀恨在心,日后我见你定会畏畏缩缩,十分难堪。”
轻陌才歇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乔二奶奶何时踏入过偏院一步?那是唯一一次,她怒火滔天的狠狠扇了轻陌两巴掌,她咬牙切齿的怒骂,“卑贱的狗东西,勾引男人的手段跟那被你克死的娘如出一辙,别让我再知道你靠近大少爷,否则,将你扔进北疆从军,带着你一身的厄运永远别想回来!”
轻陌不怕从军,但他怕再也见不到陶澄,于是他擦掉嘴角的鲜血,“二奶奶息怒,小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乔晴眼里怒火更甚,只听她嗤笑一声,轻言念叨,“二奶奶,只是二奶奶。”陡然又甩过一巴掌,呵斥道,“跪下承诺!”
心里鲜血淋漓,轻陌却几乎未曾犹豫,跪到地上,甚至不用乔晴再催,他就弯下腰,双手撑在地面,磕头承诺道,“小的保证,不碍大少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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