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居言见状,眉眼更加不耐起来,等终于走到里面看清里面的情况,愣了一下,顿时怒了,“怎么回事?”
杨巧容和明哥儿身上一身狼狈,脚下汤汤水水和烂菜叶子堆了一地,站在两人前面的王大石和卫青宁身上更加不干净,卫青宁小脸绷得紧紧地,死死护着身后的堂姐,一双眼狼一样凶狠地看着一个方向。
傅居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几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一脸尴尬地站在一边,其中一个眉目砚秀的少年也是满脸不自在地和眼眶明显红了的杨巧容对视,带着微微的坚持。让人看上去,倒像是很难为情又不得不为了什么强撑着一样,再加上那边王大石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和杨巧容怨恨的眼神,在不知名的外人看来,少年的姿态显得既正直又可怜。
听到有人问话,少年歪头看了一眼,诧异道:“傅……二嫂?”
傅居言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都没有问,声音比眼神更冷地看过去,“你做了什么。”
旁边一个身穿浅蓝色锦绣罗衣的俊朗小生顿时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个不讲理的哥儿!正书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却被你们这群蛮子拦住要打,怎么?一个寡妇出来和汉子纠纠缠缠,还不让人说了?!”
这小生平日和葛正书最为交好,又因为自身经历深恨寡妇出墙这类敏感话题,本来因为好友好心好意地提醒结果对方并不领情已经在心底暗恼,如今听了傅居言不问青红咱白地质问,顿时就跳了出来帮好友怼人。
他却不知道他的反应已经被自己的好友算计在内,“承安!别这么说。”葛正书连忙去拦,眼神却望向傅居言几个,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嫉恨。
因为学院里一个学生的传播,短短两日之内,鸿起学院的学生都知道了离书院不远的千延街上有一个凉食摊子,专卖两样异常稀奇的吃食,凉糕和凉粥,滋味让人食之难忘。众学生都纷纷商议今日下课后来这里一探究竟。
能读得起课的人都是能付得起读课费的,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家里要没有几分家底,也不会来到这个远近闻名而且据说是致士的大儒开办的学院了。
葛正书能来这里,还是因为他本身有几分天分,又加上葛老太去娘家一个曾经担任过学院教习的族叔那里送了不少东西求情,才让他有机会进入了这里。即使这样,每年的读课费和各笔墨纸砚书花费也是巨大,家里根本不可能再给他多少闲余的零用供他玩乐,听到小小的一块凉糕竟然要价十几文,葛正书震惊之余就是羞惭,他根本买不起!
但是他自来自命清高,自尊心极强,连一块糕点买不起这样的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一路心不在焉被同窗拉扯着来到摊子前,越走近摊子前,葛正书满腔不知是委屈还是难堪的情绪就越发强烈,甚至觉得同窗将他叫来,也是因为看不起他,为了羞辱他。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就看到了一脸笑意招呼客人的杨巧容,以及憨厚地给人递那红亮亮裹了糖水果子的王大石,几个孩子手里一把把的铜钱看得他震惊不已。
葛正书的眼顿时红了,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怎么,他那在同窗眼里一向温和动听的嗓音尖涩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失声道:“大嫂!你们怎么在这里!?”
正在给客人包装凉粥的杨巧容闻言抬头,看见冲到他面前的葛正书,轻松的表情顿时变得勉强,“正,正书,你怎么在这?”
葛正书是全家小辈里杨巧容唯一叫名字的人,不是因为杨巧容对他怎么不喜,而是因为葛正书不允许,他觉得让这样一个邋遢懦弱的妇人整天故作亲昵的叫他“书哥儿”是对他一个读书人的侮辱,这样的叫法,他连母亲来叫都要皱眉,跟别说根本入不了他眼的杨巧容。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时让他看不起不屑一顾的人,居然在卖这样让他的同窗都赞叹不已抢着来买的吃食?还有那个和二哥一起,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娶妻钱都拿不出来的王大石,他居然也在?看看周围排得都已经拐了几个弯的队伍,葛正书内心强烈的翻腾着,愤怒和不知名的嫉火占据了他的心,这种让他受尽同窗羞辱的吃食居然是这样一个女人弄出来的?!
葛正书紧紧盯着破旧摊子前看起来清凉可口的两样吃食,面色都微微扭曲了。前两天四哥葛正林来县里给他送生活费用,他已经知道了杨巧容二哥两家和正房分家的事,他当时听了也就过了,他对这些并不关心,左右和自己无关,分了也没多大关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分了家,居然让杨巧容这妇人鼓捣出了这样稀罕的吃食来!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家里,家里一定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又弄错了更新时间!以后一定准时,18:00,等我!
葛正书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葛家那个最小的在县学读课的哥儿。他来闹事啦!
第30章
葛正书暗暗想到。
出于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目的, 他深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难看,“大嫂, 你这话说的, 我不就在附近读课吗?这个时候刚下课, 我和同窗好友来看看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凉粥和凉糕。没想到啊, 居然是大嫂在卖吗?”
杨巧容呐呐站在原地,表情不自然,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强势的性格,唯一的一次,也在分家的时候和正房的人对侍时用尽了,此时面对小叔子类似质问的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杨巧容不知如何是好时, 已经有葛正书的同窗等不及了,他们一行六七个人, 都是锦衣玉食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本来因为其中一人的大力推荐来了这摊子前,结果看到这么多人,还要排队, 这群公子哥儿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大太阳底下一晒, 早就打了退堂鼓。
如今听到葛正书和摊子老板娘的对话,一人顿时眼睛亮了亮,勾上葛正书的肩膀,“正书?这是你家大嫂?”说完也有些疑惑, 都是大嫂了, 看正书刚才的反应,怎么连自家大嫂在这里摆了摊子都不知?
葛正书闻言一僵, 读书人最重清誉,虽然东陵行商不是直系亲属并不禁科考,甚至只要有门路,商人之子依然可以官拜四品,这是有先例可循的。但是被同窗学友看见他的大嫂抛头露面出来支摊子叫卖,葛正书依然觉得难堪,被这么一问,面上也不好看起来。
但先前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他这几个同窗都是平日里众人巴结的对象,他自然不敢得罪,只好支吾道:“是,是我之前一心读课,竟然忘了这回事。”他及时转移话题,又非常有眼色地道:“我这就让大嫂给大家备些出来。”
众人闻言不以为意,只当他真的忘了,毕竟这家伙在书院里确实是比较用功的那一种。勾着他肩膀的那书生偷偷撇了撇嘴,只不过没有什么效用罢了。众学子倒是对他后一句话感到非常满意,纷纷或道谢或点头表示感谢。
杨巧容见状,也顾不得排队的客人,冲人家歉意一笑,幸好那人和后面的人都没怎么介意,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见这几人身着不凡,又是读书人,自觉低人一等自然不敢去争那点时间,也让杨巧容腾出手来照顾这些贵人。
其中一人看那亮晶晶红彤彤的糖果子也觉得新鲜,冲着王大石喊:“老板,那个红红的果子给我来一个!”
这一声老板叫住了三个人,杨巧容因为在摊子上忙碌,接触的客人也多,经常有人叫老板娘,她解释不过来,慢慢也就不注意了。但却很少有人叫王大石老板的,就是偶尔认错,那时候葛正书也不在,两人不自在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但如今当着葛正书的面这学生这样一喊,顿时就让杨巧容和王大石尴尬起来。
而葛正书乍一听好友这样叫,愣了一下,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是完全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大声反驳一样,“承安,你瞎说什么!我大哥,五年前就去了。我大嫂两个孩子三年守寡期都过了两年了。大石哥是我大哥生前好友,这才在大嫂不愿意在家里住的时候收留了她和孩子。你快住口!”
他当然故意漏掉了一些信息,也稍稍修饰了一下事实,但这样的话,才能引起效果不是?凭什么一直被他当作拖累等他通过了乡试还要仰他鼻息的人现在过得比他还好?如果没有他们家这么多年的好心养待,这些人现在能站在这里吗?
所以,他讨回一点利息,根本没有错。
这一番话一出,不光是葛正书的那些同窗愣住了,就是周围排队买吃食的客人也愣住了。
这妇人是个寡妇?还和丈夫视为好友的汉子光明正大一起出来?还住进了人家家里!?
顿时,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噪杂的议论声“嗡”的传开了。
尤其是刚刚葛正书唤作“承安”的那个,顿时将到嘴的一口粥吐出来,一下跳起来,指着杨巧容道:“正书,你说的是真的?”这少年一副厌恶至极的恶心模样,“看着人模人样,竟然是个皮面不要的!”
杨巧容顿时红了眼,王大石人老实,听不出葛正书的弦外之音,但也对他引起的后果感到愤怒,将冰糖葫芦架子重重往地上一戳,那大力气,竟然直接将不细的长杆定进了匝实的地上,“葛正书!你才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