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渊感到他背脊被树皮磨破,尘土掺进了伤口,一下下磨痧着皮肤之下红嫩的里肉,宇文羿冲撞着他,鲜血包裹滋润着他的器物,撕裂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发出尖厉的惨叫,换来一个狠命的耳光。
“你儿子可就在房中,你是想把他吵醒,还是想要朕当着你的面摔死他?”
脸颊刺痛,而宇文羿的话更令他恐惧不堪。“不要......”他喃喃,哀求着将自己的身体更贴近他,“不是他的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你的骨肉,你假传圣旨时可没想过你妻儿还在长安。如此说来,元夫人还真是明智清醒,早日离了你这不忠不孝、抛妻弃子的渣滓!”宇文羿颇为满意,他更近地贴着他,舔舐着他的耳垂,“不过朕杀不杀他,从来不会看错在不在他!”
他猛力冲撞,几近将他贯穿,阳渊疼得面目扭曲,却克制着不要尖叫以免令宇文羿不快。他的痛苦是真实的,他的忍耐也是真实的,他现在终于为他控在掌中任他予取予求,这样很好,这样比他们朝夕相对、亲若夫妻,他却始终惴惴他是否真的全心全意爱他好。
全心全意,全心全意.......他求不得的真心,他给了谁?是那个传言风华绝世的琅琊王,还是那个令他功亏一篑的卫将军!
“你说,琅琊王殿下知晓你娶妻生子,会作何想?”他忽然放缓了力道,近乎是温柔地捧起他脸孔,他看到阳渊脸上迷茫隐痛,不仅又妒又羞。
“我也不知晓他知不知道,往后也应当不能知晓了。”他半垂着后颈,语气小心翼翼,“陛下会帮臣问吗?”
“哦,那朕得修书一封,好好问问他了。”宇文羿大为满意,虽说现下知晓国书是断送不去北齐,却也不妨碍他高兴。他咬住他的耳垂,存心要让他疼,而阳渊的神色似乎平静不少,他甚至主动扬起他的脸磨砺他,酥酥麻麻的痒。
天色微明,他终于对这虐待觉察到了倦意,松开了他,阳渊立刻瘫倒在地上,鲜血和体液沾上尘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他盯着他,心底的温柔恻隐和报复快意同时交叠,出口的语气是他所未能觉察的复杂:“你说你爱朕至深,却叛国叛家,到现在妻离子散、前途尽毁,当真是好下场......可惜耽误元夫人青春了。”
他不想再多看,举步欲离去,身后,阳渊低低咳嗽,声音哀怮且自嘲:“我若不是为了你高兴,怎会娶她呢?”
宇文羿一颤,控制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阳渊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回到内室,却是再也没有看他。
阳渊的话始终盘旋在宇文羿耳畔,令他焦躁难安、又心生希冀。
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宁可这样一直折磨他下去,那句话却又始终令他心猿意马。他辗转反侧,终有一日深夜摆驾去了遂国公府,穿过重重看守,他看到室中犹亮着灯,而阳渊衣冠不整倒在床榻上,半仰半卧。
他正在喝酒。
五石散发作后需大量饮酒发散,且酒务必醇香,是以他虽授意下人看管,却再三吩咐务必要送好酒过来。
他一踏入室内便觉那酒味太刺,一见地上散落酒坛无数,不免不悦地夺过酒坛:“朕赐你好酒,不是教你做个酒鬼!”
他一下用力太狠,兼之发病时肌肤敏感,阳渊的手立刻肿起一道红痕。他盯着那伤,怔怔问:“你为什么要打我?”
宇文羿很想斥他娇气,甚至想好了该如何冷嘲热讽,一见阳渊醉后略带迷蒙的黑眸,却又不禁有丝心软,竟还有些怜惜了。得不到他回应,阳渊枕着伤,却是抱起了膝盖,喃喃叫了声:“行哥。”
他是将他认成了琅琊王吗?宇文羿又急又气,拽着他衣袍狠厉拉扯,他大片带着刺目伤痕的肌肤裸露出来,刺得宇文羿双目更红:“你看清楚朕是谁!”
他缓了口气,忽得又觉得无限悲凉,那国书与传闻中他并不知晓面目神韵的琅琊王此时却像是正在三尺之外冷笑着看他,嘲讽他的痴妄与疯狂。他手松了松,盯着阳渊俊朗的眉目:“他是有多韬略冠世、风华绝代,朕那样爱你,给了你这么多,你,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不要紧。”阳渊说。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眉目更加迷惘而温柔:“我不管他是英武还是愚钝,是俊美还是丑陋。”他自言自语喃喃,仰望着窗边影影绰绰的明月,切切悲鸣,无尽凄厉思念,“高珩,高珩,他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
宇文羿瞳孔微微瞪大,而阳渊恍惚轻笑,在那一瞬陷入思念的迷梦:“我在晋阳遇到他,他要带我走,我没答应他.......”宇文羿忽然感到自己肩上一阵刺痛,察觉到是阳渊狠狠抓着他,指甲亦深陷入他肉中。他全身颤抖,两眼充血,泪珠滚落间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不跟我哥哥去邺城,不,为的人是你,是你,是你!”
“宇文羿!”
他叫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清晰而嘶厉,那一瞬眼神甚至清明了,一瞬间的狠厉与痛恨几乎教宇文羿胆寒。而下一个瞬间,他又颓然地滑倒,手指滑落回袖中,披散的黑发蜿蜒在毯上,像是蘸绘青山的浓墨。
宇文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多年前的疑虑,此刻顿时焦急。他抓起阳渊的头发,锢住他下颌急切追问:“你说什么!你,你.......”
阳渊未语。他不耐地摆了摆,勉力爬回榻上,盖不好被衾,却用袖子挡住脸,不肯多看宇文羿。
宇文羿盯着他,替他捻好了被角,立住思索许久,终于缓缓跪倒在地,从低吼到大哭。
朕是大周的皇帝,你自然是周人.......他说他想和他白头偕老,会教他不再无家可归.......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阳渊再次醒来时看到宇文羿守在他床边,眼下鸦青,憔悴莫名。见他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在他们最恩隆情好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忐忑过:“阿渊,你,你喝了那么多酒,以后不要再喝了?”
“不喝酒,我就会因五石散而死罢?”阳渊淡淡道,脸孔上是无奈灰寂之色,“所以,我又做错了什么?”
“是我的错,是朕的错。”宇文羿喃喃道,他伸手抚摸着阳渊的脸孔,阳渊偏过头,他触碰的地方立刻被划破,宇文羿因此也不敢再动了,“我都知晓了,他是你的哥哥.......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
也不该伤害你,可他已然遍体鳞伤了。
阳渊抬起眼,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虚弱可怖的青白,而大大小小、遍布他身体各个地方的伤口直剌剌呈现在宇文羿面前,这都是他的杰作。“那陛下可以告诉臣,如今北齐朝局如何否?”
“琅琊王尚安好。”宇文羿迟疑些,仍如实道,“他的外甥,那个叫卫映的在朔北大破北周军队,突厥亦罢兵而去,北齐虽未如盟约约定一般攻破突厥,却也保全了北境三州五郡。”
卫映,卫映。那个曾经伏在他怀里安睡的孩子,现在已然是威震朔北的少年将军。
宇文羿看到阳渊眼角有欣慰愉悦的笑影,正觉宽慰,而再定睛一看他又恢复了冰冷漠然的神情。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一丝一毫动容:“臣现下模样,也再不能讨陛下欢心了,烦请陛下再赐五石散的时候,多赏些好酒罢。”
“朕不会再让你碰这个东西!”宇文羿断然道,他看着阳渊冷漠的眼神,心下微微抽动,想到自己已然向他赔罪,他却还如此冷硬,不由倍感委屈,“你,阿渊,你还记恨朕离间你和琅琊王,你还会原谅朕吗.......”
“陛下能否修书,替我向他解释呢?”阳渊问。
“如今北齐上下皆恨周至深,恐不得。”宇文羿面露犹疑,他看到阳渊面上的落寞灰寂,不由觉得刺眼,“朕往后再不会怀疑你,如有机会,也会教你和琅琊王冰释前嫌,你,你难道不深爱朕吗?”
“我当然深爱你。”阳渊转过头,道。
他语气十分温柔,缱绻如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如同西域的葡萄酒一般动听:“阿羿,我很爱你,愿为你赴汤蹈火,若灭佛有果报,我也甘愿同你赴阿鼻地狱。”
“可他是我哥哥,我的血亲。”他话锋一转,口气仍然温柔,而宇文羿知晓这温柔并不是属于他的,“我爱他,甚过我骨血魂灵。”
他看着宇文羿的眼神渐渐灰寂。“你不会原谅我。”他说,颓然地贴着阳渊的膝盖。阳渊闭上眼,缓缓道:“是,我不会原谅你,哪怕我仍然深爱你。”
宇文羿怔了怔,而后终于再无顾忌、抛却帝王体面地在他脚边放声大哭,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宽慰的举动,也没有任何触动与怜悯。
宇文羿再次来到国公府是在半月后,他彼时正坐在庭院中看儿子蹒跚学步,见了他行礼如常,仿佛只是个恭顺的臣子。
宇文羿定定看着他,而后从袖间取出两道圣旨:一封是罪己诏,忏悔自己背盟之举;一封是战书,他要御驾亲征,讨伐突厥。
“如果夷灭突厥后与北齐约和,琅琊王或许会信朕的诚意。”他眼中有期望的光火,“如果他愿与北周重修旧好,阿渊,你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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