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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殊绝 (四零九六)


  “还好......”
  “那就好。等以后房大人做了父亲就知道这父亲的心酸了,好像做什么孩子都不会理解。”
  房疏背后有些发凉,这个老狐狸还知道些什么!?
  “孩子不理解应该是没有感受到爱吧。”
  “爱?”,沈一贯自嘲一笑,“那房大人爱他吗?”
  “沈大人爱他吗?”,房疏反问,“任何关系中,单方面顾虑自己太多都不叫爱吧,那叫自私。以无私求无私,用自私换自私。万物自有平衡,真是神奇。”
  两人唇枪舌剑起来,沈一贯回道:“是吗?我让他不和你见面,都是为了你们好而已,他不过是年少心性,别人不让做的偏要去做,之前在京城让他离你远些,可好,还把房大人府上当家了,夜夜不归,现在不让他与见面,便三不五时地写信。怕他成熟稳重了之后醒悟过来,伤了旁人罢了!我反到惹了一身骚,我这损人不利已的,也叫自私吗?”
  “自私通常不都是损人不利已吗?”,房疏淡笑回应,可是语气却有些软化。“如果成熟是畏首畏尾,想得而不敢求的话,那成熟又有何用呢?”
  “哈,房大人也算想得开了。”沈一贯这句“想得开”等于“脸皮厚”。“人们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成熟起来的,到时候几人还记得年少时说的海誓山盟,矢志不渝?像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我也真心爱过一个姑娘,送过一件定情物,回京之时许了娶她的诺言,回京后,自己仕途遇窘,正茫然而无获之时,樊太师许女于我,抛来一丫橄榄枝,自然就结为夫妇,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那姑娘怀了我孩子。”
  听明白了,这个负心汉说得那姑娘就是霍台令那倒霉娘。
  他对于那段桃花缘,什么也不记得,若非说留下些什么,那只剩一些悔恨。
  少年烟花逐流水,终是繁华梦一场。
  “成亲喜事也沾了名利二字,沈大人真是舍“小义”为“大义”。”
  对于房疏的冷嘲,沈一贯只是哼然一笑,“世事皆有考量,成亲也是有目的的,目的不同罢了。或求乐,或求子,或求财求利。人是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你的考量让一孤苦女子死于孤苦。你不该有许诺。”
  “是啊,这就是我后悔的地方。像你们现在肯定也是苦甜掺半,但情爱二字就能荼毒人的神志,信势旦旦许下以后做不了的事情,倒时候谁又死于孤苦呢?人生往后走会发现选择越来越多,我怕你们走了我的老路。”
  房疏冷声说:“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哈!”,沈一贯又是一笑,“那我担心台令会后悔。”
  两人谈话说不上欢愉,点到即止。
  开仓赈粮似乎遇上了什么问题,并没如期到来,眼前捐赠来的口粮又要见底,而下一季的薯类,豆类作物还未成熟,求不了急。
  人们都快饿成了活骷髅,有因为饥饿而母乳不足致婴儿夭折,有选择饿死高寿老人来保证孩儿生存的,有杀媳以喂全家,饥饿面前每一刻都是人性与生存的较量。
  突然一天,沈一贯说有从辽东而来粮食,数量巨大,让这十万人口拖到下一季粮食收获问题不大。
  等灾民事宜安排妥当,房疏准备去寻沈一贯商量回京事宜。
  进了那古居,沈家将士带房疏去一书房候着。
  自从谭斐一家死后,这古居收归公有,现在被沈一贯公物私用。
  这书屋全是木制,未铺青石,配上一盏熏香,书香味隆重。
  房疏等了一时无人来,又看书桌上一纸账宗,一眼看下来房疏眉头紧蹙。
  如今国库看似丰盈实则亏空,边境有蛮夷伺机作祟,内乱也无休止,天灾人祸也无绝也,所以再难多拨出什么赈粮,而且关中这饥荒也并没有引起朝中多少重视。
  所以拨下来的粮食是只够万人挨到秋收后,但与前几日所到巨大赈食在账上便对不起来。
  房疏看完便原风不动放了回去。等沈一贯回来时,与他商量了回京的日程,那场来得突然的瘟疫似乎也被饥荒吓跑了,所以他回京的日子也到了。
  沈一贯让房疏先回去,并安排了将士护送他。
  房疏在与霍台令通信的信中提过这次帐单不均之事,霍台令也没有回答此事,只说了播州一些战情,杨应龙无畏奸猾守据有利位置,易守难攻,大家也都在僵持着伺机而动,而他每天的事情除了想着怎么打败杨应龙就是想着房疏。除了报安康,便是诉情肠。
  光阴弹指过,很快就到了房疏回京的日子,他本是不张扬,只想悄悄离开,一如来时。但不遂他愿,有人走露了风声,百姓不舍他纷纷自发送行。鞋马夹有几里官道,便站了几里百姓,房疏只能躲在马车里不敢探头,非是怕其它,只是怕送别。
  我来你迎,我去不送。这才是最好,偏偏人们经常弄左了。
  人们也只是站立两旁,安安静静,只有哭闹的孩子,他们的哭闹可能只是因为中午的米粥不合味口,或是十月初的天气太凉了。
  半路时,房疏收到了郑晚寒来信,这是郑晚寒第一次给自己写信,展开信纸,纸上几处墨迹晕染,笔锋抖动,说着京城发生了大事,自己伯父成了庶民,祁量夫妇锒铛入狱,吴金钏儿全家被灭门等一系列的事情,却也没有说个前因后果,只说若复炎回京,速来相见。
  那几处墨迹晕染想必是晚寒情恸而哭之泪。
  房疏患疾之前写过一封信给祁量报过平安却无回音,猜想这粗人只会动拳头不会动笔也不在意,后来自己又是染疾又是忙碌,便没有再给他写过信。
  加快了回京的日程,回京后无人来接。
  房疏打发了随自己而回的将士,独自回到仲先居,门扉紧掩,连大门上的黑油铁环都生了一些锈来,自己手掌轻按一下黄门,门上便有了五指印,而自己手上沾了这几月来的尘埃。
  他转头策马而去了郑府,郑府也萧肃不如往常,他刚至门口就见几人气势汹汹而出,边往外走,连对里面弯腰低头的郑老管事说:“三日内那一万银子必须得结了!!我知道你们欠城东苟老板那二万两都结清了。都是看在和国昌兄这些年来的交情,才拖了又拖!!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家里老小拢拱几百张嘴呢!!”
  “诶,诶!何老板!我们都知道的!老爷现在变卖产业凑那一万两银子呢!三日必定亲自送上门的。”
  看这管事就差弓得将脸贴在地上,何老板又说:“这利红也不收你们的呢!只要本金了!可别再有什么借口了,都是生意人,讲一个信字的!”
  “是是是!!何老板慢些走,劳您来府上催账了!!”
  那郑管事送走了何老板,他才直起腰来长吁了口气,无奈得摆了摆首。房疏大步上前,“郑管事,晚辈有事求见晚寒小姐。”
  一见是房疏,这郑管事老脸上褶皱如沟壑乱深,髩比楚山云淡,“原来是房大人,许久不见了怎得这般消瘦了?”,叹口气后,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小姐才失去了挚友,好几天不曾出过房门,谁也唤不出来,房大人来得正好,兴许房大人能让她心情好些。”
  房疏便随着郑管家来了郑晚寒闺房门口,轻叩了门,说:“晚寒,是我。”,门吱呀一声,一个面色如雪,眼肿如杏桃的女子出现在门后。
  “复炎进来吧。”。
  房疏刚进了屋里,便将门闩上,门外郑管事问:“小姐!需要茶点吗?您好几日没有好生吃东西了!”
  “不要!你去忙你的!!”,郑管事在门外踟蹰两步,还是离开了。
  数月不相逢,有人消,有情瘦。
  郑晚寒忍不住哭出了声,扑到房疏怀里,声音几度哽咽,房疏只能站立不动,等她先哭了好一会儿。“好些了么?别哭了,你把我衣襟都打湿了,这深秋露重,会生病的。”房疏将她推开了些,独自坐在桌旁自行倒了些白水喝着解了渴。
  感觉房疏似乎有了些变化,不止是更瘦了。
  “你信上写得没有前因后果,你还是好生给我说道说道,吴大人一家怎么被屠杀了?祁量夫妇所犯何事?你们家又为何欠债累累?”
  看得出来,刚刚开门之前,郑晚寒肯定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几天没有怎么梳过的头发,却还是乱翻翻的,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郑晚寒坐在房疏对面,哽咽说道:“这事儿.......要从郑贵妃遇刺说起,也就是我姨。”
  原来是从那次房疏装作刺客行刺郑贵妃,这件事情被用作了常洛党人与常洵党之间的争斗,直接导致了郑国泰被弹劾罢黜,而后祁量被指控欲对朱常洛行凶而被抓入狱,刺杀皇家的人可是杀人九头的大罪,念他有功只将他与其夫人--蝶兰,抓了起来,收押在大理寺中,等待着候审。
  房疏皱眉,“是朱常洛起诉的?”
  晚寒摇头,说:“是沈大人。”
  “内阁沈一贯?”
  点头答是。
  房疏拳头紧握,说起来,百官逼皇上立太子时他从来没有出来表过态,难不成是常洵党!跑来向他示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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