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没意思?”洛之闻挠挠鼻尖,“不应该啊。”
他向后退了一点,仔细打量封顷竹的脸,又摸摸男人的胳膊:“不可能,我不愿意见你肯定是不好意思。”
封顷竹勾起唇角:“后来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你对我没有好感,所以没有再下拜帖。”
“那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又过了几天,我去……梨园,撞上你了。”
“你捧戏子?”洛之闻猛地抬起头,“封哥……”
封顷竹赶在他说出更多猜测之前,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唇齿相濡,洛之闻奋力拼搏,最后还是不敌封顷竹,败下阵来。
他认清现实,乖了,靠在封顷竹的肩头老老实实地听故事。
封顷竹去梨园,是为了抓家里那个不成器的三弟。
他们家爹娘死得早,封顷竹年纪最大,又当爹又当妈,操心了大半辈子,最小的弟弟还是没成器。
封顷竹赶到梨园,弟弟没找到,先碰见了阿文。
阿文听完戏,临走时发现家里租的黄包车不见了,天上又落了雨,只能在梨园里等雨停。
封顷竹掀开门帘的刹那,正好与他碰了个正着。
雨声潇潇,穿着青衫的阿文面上还有未褪去的惊愕:“您是……”
封顷竹抿唇一笑:“又见面了。”
继而避而不谈巷子里发生的事,问他为何还在这里。
“下了雨,我租的黄包车不见了。”阿文微垂着头,与封顷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您呢?”
“我刚好要回去。”封顷竹打量着天色,提议,“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封顷竹第二次送阿文回家。
他们坐在车后座,一个靠左,一个靠右,拘谨得很。
封顷竹偏头望向窗外,满眼还是方才看见的阿文的手——十指青葱,指尖一点粉——那是读书人的手。
洛家的确送了阿文去念书,一念,就从小念到了现在。
“那个,”封顷竹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会是阿文,“之前拒绝先生的拜帖,不是不想见先生,而是觉得,该我去封府拜谢先生才对。”
“……要不是先生,我现在肯定……”
封顷竹垂下眼帘,瞧见了他绞紧的手指,心一软,打断他的话:“不必,换了谁撞见这样的事,都看不下去。”
“不。”阿文悲伤地笑笑,“先生可能不知道,当时撞见我被他欺辱的,不止你一人,可真的站出来的,只有先生罢了。”
封顷竹皱起了眉。
陈家家大业大,金陵城里除了他们封家,无人敢惹,可就算封顷竹不姓封,也断然不会放任阿文被人欺辱。
“倒是先生,此番和陈北斗结下恶果,日后要小心了。”阿文忧心忡忡地说,“若不是我,先生也不会……唉。”
“你不必为我担心。”
“也是,先生姓封。”
“你不问我的名字?”
“看先生面相……该是封家的大爷吧?”阿文若有所思,托着下巴沉吟良久,“我听说封家的二爷去了德国念书,三爷还小,那么您只能是大爷了。”
封顷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指尖上,笑着点头:“我是封顷竹。”
“敬亭山下百顷竹?”
“是了。”封顷竹意外地看了洛之闻一眼,“是这两个字。”
“先生的名字好听。”
“那就不必叫我先生。我见你年纪和我三弟差不多,倒不如叫我一声哥。”
洛之闻犹豫着摇头:“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只是个称呼而已。”封顷竹又去望车窗外的风景。
洛之闻沉默片刻,小声唤道:“封哥。”
封顷竹将洛之闻送回家,见他爹娘也在,便没有久留,第二日却听家里人来报,门前来了洛家的少爷。
阿文真的来封府了。
封顷竹连忙让人将他带进来,阿文还是一身青衫,手里拎着一包糕点,刚放下的油纸伞滴滴答答地落着雨。
“封哥。”阿文向他行礼,“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您尝尝。”
要是阿文带来的谢礼是黄白之物,封顷竹断然不会收,可点心是他亲手做的,封顷竹就没有不尝的道理了。
阿文手巧,话也少,封顷竹尝点心时,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手边放着一沓子报纸。
封顷竹认出那是金陵城里常刊登风花雪月故事的小报,不由好笑:“你看这个?”
阿文面色微红,点头说是。
他原不想让封顷竹瞧见这份报纸。
因为他也在报纸上刊登过几篇连载,这份就有他写的故事。
阿文来封府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份,看见封顷竹时,才反应过来,这人大抵是瞧不上情情爱爱的故事。
毕竟封顷竹是摸枪的。
洛之闻在心里叹息,他听说封家的大爷原本也念书,只是平日里,身上的书卷气被肃杀的戾气化去大半,唯有笑时,才会变回读书人的模样。
他耳根一红,忍不住去偷偷打量封顷竹,却不料,封顷竹也在看他。
两道目光一触既离,阿文先慌了:“封、封哥。”
“点心很好吃。”封顷竹放下筷子,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尴尬,“阿文,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阿文,虽然有些唐突,但我想问一问……你可曾婚配?”
第49章 你又不娶我
阿文张了张嘴,慌乱地移开视线:“不……不曾。”
他怕封顷竹张口就要提亲,可怕中,又含着隐隐的期待。
那日阿文被陈北斗欺辱,已然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可封顷竹就那样出现,开枪将他从地狱里带了出来。
当时他就想,这辈子若是能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值了。
封顷竹问完,心里打鼓。
他上无父母,家里的事自己说了算,可婚配,是两个人的事。
就算现在是新时候了,张口就来,似有不妥。
封顷竹暗暗后悔,见阿文搁在膝头的双手攥成了拳,更是难堪,轻咳着说:“我……我是帮我熟识的友人问问。”
“什么?!”阿文猛地仰起头,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微微发抖,眼底的失落明明白白写在那里。
封顷竹眉心一跳,意识到了什么:“阿文……”
“原是这样。”阿文却打断封顷竹的话,腾地起身,咬牙拜别,“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只是婚姻大事还得与父母商量,我暂时也没有成婚的打算,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
封顷竹懊悔至极:“阿文,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晓得,先生的友人非富即贵,先生撮合姻缘,自然是抬举我。”阿文白着脸笑,“只可惜,我没那个福分……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告辞。”
封顷竹阻拦不得,眼睁睁看着阿文离去。
往后的拜帖自然石沉大海,阿文一次也没给过回应。
阿文不见封顷竹,差点被封顷竹崩了的陈北斗又动起歪心思。
陈北斗霸王硬上弓被封顷竹截了胡,正气恼呢,现下听说阿文连封家的人都不见了,乐得当天也下了拜帖。
哪知,还是个闭门羹。
陈北斗没有封顷竹的好耐心,吃了闭门羹,大手一挥,派人去洛家,强行将阿文带来饭店,当着一众纨绔的面,说开春就要纳阿文为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房小妾。
阿文面色铁青,被陈北斗按在大腿上灌酒。
他手无寸铁,家中老小又被这人拿捏手里,除了喝酒,别无他法。
可怜阿文还在念书的年纪,硬生生灌吐了两回,最后一次被抬进盥洗室,吐到爬不起来,还被拽着往回拖。
参加酒会的封顷竹恰巧路过,原本以为盥洗室是寻常喝醉的公子哥儿,直到看见阿文露在盥洗室外的青灰色的衣角和细细的脚踝,心猛地一沉。
“你们在做什么?”
陈北斗的人见了封顷竹,面色都难看起来:“封爷,这儿没您的事。”
“怎么,还不让我管了?”封顷竹冷笑,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立刻冲了过去。
“爷,这是……这是洛家的那位少爷。”片刻,盥洗室里传来了惊呼。
一句话,就让封顷竹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大步走过去,不嫌脏,弯腰将瘫在地上,浑身酒气的阿文抱在了怀里。
“封爷!”陈北斗的手下追出来,“这……这是咱们陈家的姨太太,您怎么能……”
“姨太太?”封顷竹压抑不住怒火,差点抬腿踹开面前的下人,但他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并不会做这么匪气的事,只是抬手按住这人的肩,沉声道,“告诉陈北斗,阿文与我早有了婚约,若要抢,就到我们封府来抢罢!”
说完,带着一众人手,急匆匆回了家。
阿文喝得太多了。
他趴在封顷竹怀里,一路上时不时干呕,吐不出来东西,就蜷缩在座椅里抱着胳膊发抖。
到家后,封顷竹又是唤医生,又是熬温和的汤药喂他喝,一阵兵荒马乱地忙下来,已是后半夜。
阿文浅浅地睡着了,眼尾猩红,眉宇间满是疲态。
封顷竹脱了外衣,坐在一旁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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