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玄他……恐怕从掩护他们二人离开的时候起,就再没有想过给自己留下退路……
他回过头,紧紧抓住邱阳的衣襟,满眼含泪的对他吼道,“我们得回去救他,他在水里根本没有胜算!”
“主子别急,还有凌风大哥呢,他武功那么好!!”邱阳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立刻狠狠将他抱进怀里,一边低低的劝说,一边努力划动水面,再不肯停歇的向江边游去。
不提凌风还好,如今刚一说到他,澜璟的眼泪顿时决堤般的淌落下来:“凌风……凌风他怕水啊!他在水里就会全身僵硬,意识飘忽,又如何能战?!”
“主子……”邱阳看着他此刻泣不成声的样子,心也跟着狠狠抽痛起来。他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一边游一边郑重的保证道:“待我把你送到岸上,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便立刻回去救他,可好?!”
澜璟微微怔了怔,用力对他点了点头,可是抬眸望着前方渐渐清晰起来的江岸上,那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心中却依然有些胆怯。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爬上岸,澜璟无力的翻了个身,就像一条死鱼一样仰面躺在地上,拼命打着哆嗦。身上早已冻僵,夜风吹过,那湿透了的衣袍冰冷的贴在皮肤上,就如同凌迟酷刑一样。
“主子……”邱阳看了看澜璟惨兮兮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扶,可是下一刻却被他用力推开,气喘吁吁的低斥道,“你……快去看看黎玄他们,如果被抓了,不要硬闯,回来想办法通知凝雨……”
“如果……”澜璟突然微微哽咽住了,嘴唇抖得厉害,眼圈也开始有些发红,“如果他们……”
“我知道了。”邱阳点了点头,故意打断了他,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若是非要让他亲口讲出来,岂不是另一种残忍?!
“您在附近寻一处山洞,捡些枯枝生好火等我。”邱阳恋恋不舍的看着澜璟,从怀中摸出一个密封完好的火折子,放在他手中,“其一是方便我们回来寻你,其二是可以暖暖身子,最主要的是这里人迹罕至,定有不少野兽出没,他们见到火光就不敢靠近了……”
“我……我知道了……”
澜璟心里有些害怕,却又硬撑着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手里紧紧握着那小巧的圆筒,全身上下却渐渐抖得不能自已。
邱阳回头望了望江面,那船上的火光依然在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突然上前一步,将澜璟紧紧拥入怀中,垂眸轻轻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才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怕,我一定会带他们一起回来!”
邱阳清秀的身影飞快的返回江边,在水中紧跑了几步,便双手伸直纵身一跃,像一条灵巧的鱼般钻进波涛翻滚的江水之中。
而澜璟却独自张了张嘴,怔愣在了冰冷的江风之中……
……
人渐渐没了踪影,澜璟才突然回过神来。他抬眸望了望周围杂草丛生的地面,幽暗的树林,连绵的群山,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或许是冷,又或许是怕。他只觉得此刻自己浑身发抖,每一阵寒风吹过,身上都如同刀割。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澜璟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遍地枯木干草杂乱的堆积在一起,几乎寸步难行,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山脚距离江岸很近,山洞似乎应该并不难寻。
他双手抱在胸前,勉强抵挡着穿透胸膛的冷风,掖好衣摆,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向山里走去。在这被黑暗笼罩着的世界,他只能努力睁大双眼警觉的观察着周围情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松树,细细密密的松针在寒冷的冬季里微微有些枯黄。
过去几年,他曾带着凌风四处游历,也和他学过不少其他宦官子弟瞧不起的小本事,其中之一就是——如何点燃一堆篝火。
凌风曾告诉过他,如果自己有一天流落荒野,有火,就能活。
没想到,今天竟然一语成谶了……
他抬手摸了摸那有些枯萎的针叶,满意的点了点头。松针含油,尤其是这种半枯的干燥程度,是难得的上好火绒。澜璟在原地匆匆收集了一些,打开火折子吹了吹,那小小的一堆很快就燃烧起来。
点燃枯枝,为自己做了个简单的火把,他一边捡拾地上的树枝一边蹒跚着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一片稀疏的山林之中。
枯黄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月光,周围就越发显得幽暗,伴着脚踩枯叶的“喀嚓”声,那寂静的树林间不时有墨色的飞鸟呼啦啦的腾空而起,夹杂着几声怪异的鸟鸣。
澜璟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仿佛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举着火把,抬头望了望如同鬼怪般张牙舞爪的枯树,心里越发“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沿着山壁摸索了半个时辰,澜璟终于发现了一处窄小的洞穴,堪堪可以容身。他兴奋的抱紧怀中枯枝,一路小跑的钻了进去。
澜璟点起篝火,周围坑坑洼洼的岩壁又为他挡去了大半的寒风,他拧了拧衣袍上的冷水,席地而坐,望着眼前不断跳跃的火光,那冷到近乎结冰的身体才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
夜很沉,周围也是一片骇人的寂静。澜璟紧紧抱着膝盖,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这样默默凝视着眼前的篝火,不禁有些发呆。
黎玄……
澜璟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都说命运弄人,如今他那低沉的嗓音尤在耳畔,人却已经生死不明。他不敢去想,回忆却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的冷漠,他的温柔,甚至今日为了掩护自己而身陷险境的决定……
澜璟将脸悄悄埋在臂弯里,泪水却在不经意中融入了依然潮湿的衣衫。
……
波涛起伏的江面上洒落着点点火把的微光,邱阳用手扶着船底,猛的将头钻出水面,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吸着。
主子希望他救人,他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是现在重新回到敌船之下,他却突然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就在他兀自踌躇的时候,头顶上方的船舷旁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巡逻的水匪,一粗一细两个声音也渐渐由远及近。
“王哥,你说这马上就是年下了,江水也快结冰了,咱们今年出生入死的给寨子挣了这么多银子,也该够了吧?是不是……就快可以回去享几天福了?”
“回去?”姓王的水匪冷哼了一声,满腹怨气的继续道,“那姓李的狗官今年新讨了个妾室,就跟咱们大当家的狮子大开口,除了年年固定的岁贡不算,还要再多加五千两银子做礼金,我看啊……”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今年是落不着好喽!”
脚步声止,对话声也突然停了下来。就在邱阳怀疑是不是自己被人发现的时候,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才闷闷的继续道:“咱们这次还剩多少兄弟?”
“不到二十。”
“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拳头锤在了船舷上。
“那二人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老大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报仇?!”
“就因为死了这么多兄弟,才要把他们带回寨子挡一挡。”男人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你来的晚,胡大当家的性子还没摸清,咱们老大,那可是粘上毛比猴都精的主儿!”
“哈哈哈!”细声男人不禁大笑起来,笑声过后,遂又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外边太冷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唉,也罢!”
那脚步声渐渐远去,邱阳却双手紧抱着船底,回想着他们所说的话,兀自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一章 雪狼
目前来看,经过这一场大战,水匪也同样损失惨重,除了刚刚巡视的二人,甲板上已经再没了其他踪影。
可就算人再少,若是和他们硬碰硬的来,凭着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恐怕也只能白白送上门去。如今凌风二人被关在舱房之中,要想去救,就必须把他们全部引出去才行……
邱阳皱了皱眉,望着眼前那微微有些破损的木质船身,突然计上心头。
他自幼和渔船打交道,父亲的破船也全仗着自己帮忙修补,整个船身上哪里是最薄弱的环节他自然一清二楚。如今自己若是反其道而行之,神不知鬼不觉的拆他几块板子,等到船舱漏水时,他们自然会全部跑来清理积水,修补船身,自己就可以趁乱行事了!
想到此处,邱阳便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之前凌风送给他的玄铁短匕攥在手心,再次缓缓潜入水中。
沿着船底一边游一边摸索,很快就找到了船底最脆弱的连接之处。他用手中匕首拆掉固定的铁钉,撬开相互交叉着的榫卯关节,幸而这玄铁短匕不光做工精致,更是削铁如泥锋利无匹,就在他这一口气即将用尽的时候,终于成功的撬断了船底一条厚实的木板。
冰冷的江水瞬间向船底的暗舱涌入,邱阳静静浮上水面,攀着船侧悄悄藏在一处暗影之中。这水灌入的速度很快,根据他的经验,不消片刻就会被那群水匪余孽们发现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男人急促的在甲板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船底漏水了!快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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