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负有心人,盛华茂无意间发现这座山的某种生灵的血液带有奇异的治愈效果。
说到这里,洛闻初看向盛华茂胸口的狐狸崽子,没有开口询问,静静聆听后续。
某日,有个身负重伤的男人来到隐村,打破了村子一直以来的和平安定。
这个男人,就是庄白。
也是盛华茂新药的第一个实验者。
“当我决定给他用药时,我就应该猜到,这个决定注定会带来祸端。”
那时的庄白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皮肉,活像被人剜了一身血骨,后来才知道,庄白是遭受了一场凌迟。
灵狐血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盛华茂救过一只金目灵狐,正是用它受伤时流的血制成药引,辅以其他药物调制成药膏给庄白敷上,按照他的比例,所需灵狐血其实非常少,而灵狐得了他的救命之恩,投桃报李,春日衔桃枝、夏日摘野果,为盛华茂枯燥的生活增添许多生趣。
庄白能重新下地走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
被迫隐居深山的村民对山下的世界带有强烈的好奇与想念,庄白休养期间,理所当然的成了村民打探的对象,他长相敦实憨厚,提到一身的伤只借口说替好友挡灾,谈及江湖事、天下事眉飞色舞:飞花楼最近又有谁上了版头、凌绝派依旧无人参加名剑大会、沈家那极少见外人的大公子竟然和杨家最跋扈的二小姐订了婚……
村民目露憧憬,愈发频繁的来找庄白。村民眼中毫不掩饰对外界的怀念,对山下生活的向往。
其中不乏阴暗怨怼:凭什么我不能生活在阳光下?
庄白敏锐的捕捉到这一丝怨念,而忙于其他事的盛华茂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盛华茂坦言:“我当时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村民用药。”
一旦掺了灵狐血的药大量投入使用,带来的后果无法估计。
“不能因为自认万物之长,便以为可以凌驾在所有生灵之上,人,不过是万千生灵中的一种。”
这个说法甚是新奇,洛闻初唔了一声,他已经料到了后续。
“他们还是那么做了。”
剥皮放血。
洛闻初打晕沈非玉往回走的时候听见了刀子划开皮肤的声音。
“是庄白?”
盛华茂疲惫的闭了闭眼,算是默认。
半晌,盛华茂调整过来,继续说道:“那日我正在调药,没成想他早就打上了灵狐的主意。”
庄白对人隐瞒了真实身份与性格,实际上,他是一个极端虐杀狂魔。
“他来之后,村子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些惨死的动物尸体。”
庄白捉住灵狐,便要行使一贯手法,然灵狐慧极,抓伤他便要逃走,庄白吃痛,也在灵狐身上落下伤口,灵狐血流到伤口处,伤口奇迹般的开始自动愈合,数分钟过去,伤口不治而愈,庄白自觉抓住了自己一身伤痕痊愈的关键。
恰在此时,盛华茂被一人一狐闹出的动静吸引过来。两人相对,盛华茂看见了庄白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
盛华茂喘了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就是个疯子。”
这之后,他就被庄白敲断双腿控制起来,而庄白用灵狐血可以修复伤口为名,煽动村民对灵狐大肆捕捉残杀。
“几乎整座山的灵狐都被他们捉住,流血至死。”
偏安一隅的小村落,隐藏着如此可怖的阴暗面,被囚禁在地牢的每一个夜晚,盛华茂闭上双眼,都能看见那些活泼可爱、极具人性的小家伙被拧断脖子,悬挂在家家户户门前的场景,——鲜血顺着早就被拔干净皮毛的身体流下,滴入下方的木桶的。
啪嗒。
啪嗒。
血滴不断。
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亦是隐村村民偿还不了的罪孽。
可悲的是,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做了多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我治得好他们的病,治不了他们的心。”
“在他们眼里,光滑的皮肤,可人的容貌,漂亮的外在才是支撑自己一身空壳的骨架,才能有‘面子’的下山,出现在世人眼前。”
洛闻初目光微动,喉结滚了滚:“那您……为什么要他们活着呢?”
第十九章
“您为什么让他们活着?”
不啻于惊雷落下。
盛华茂目中聚集了一点星火,全部倾注到洛闻初身上,仿佛要将他烧成火人。洛闻初跟没看见似的,自说自话:“这几年来,庄白找您拿药,您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在药里下手,但您没有,隐村的人也并没有如您所说的那般,用了灵狐血便恢复如初,他们至今身怀恶疾。您没有把正确的药方给庄白,——您压根儿不想救他们。”
此刻,他像是地狱判官,一五一十的罗列鬼魂生平恶与善,不因其善悲悯,亦不因其恶怒目,他神情淡淡,宛如九天下凡的谪仙,视天下之物如草芥,不在意自己是否戳人伤疤,就这么平铺直述的,撕开了盛华茂血淋淋的伪装。
“您不救他们,却让他们活着,倒叫他们比死了还难受。”
盛华茂死死瞪着洛闻初,口中连连呼气,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显然气得不轻。片刻,地牢内爆发出一阵狂笑,盛华茂笑得捶胸顿足,咳嗽不止,眼泪从眼角溢出。
“你这后生,满口‘晚辈’、尊称,倒是一点没把老夫放在眼里,你难道一定要把老夫最后一点遮羞布扯干净才满意吗?”
“晚辈不敢。”洛闻初再次俯首作揖,“晚辈只是想弄明白神医不离开的真实原因。”
“听也听了,你要如何?”
“今夜,是晚辈叨扰了,祝神医睡个好觉。”说罢,起身便走。
“呵,好觉?”盛华茂轻哂,冷声一喝,“站住!”
他翻身从一堆手稿里翻出一沓纸,扔到门外:“这是老夫这几年攥写的医书,记录了老夫生平所见病例与对应药方。”
洛闻初拾起稿纸,神情莫辨。
“老夫出不去了,让它替老夫走出去。它的价值不在这里,有幸在这里还能遇见一个人,能将它带离此地。”说完,竟是舒了一口气,带着十足的倦怠挥手赶人。
洛闻初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医者医得了旁人的病,医不了旁人的心,那么,医者自己的心,又该如何医治呢?
恐怕是无解。
洛闻初回去的时候,沈非玉正坐在床沿,昏黄灯火柔和了他的面容,眼睫投下一片煽情的阴影,听到他回来,抬了抬眼皮,洛闻初这才发现他眼中竟带着一丝雾气。
“师父回来啦。”他软软的唤道。
夜深露重,浸了冷风的心在这声软语中慢慢融化成春水。
仅有一道帘帐的屋中,玄服男子紧紧拥着自己的蜜糖,低低的应声:“嗯,回来了。”
沈非玉挣扎过,没成功,索性软了身体,任人施为。
“那师父有何发现?”
“发现很多,我一一说给你听。”洛闻初一手圈着他,一手揉着眉心,用简洁的语句勾勒出事情全貌,最后总结陈词,“这地方待不得,我们还需尽早动身。”越迟离开,越易生变,何况他们还在追寻黑衣人的下落。
“师父不急。”
洛闻初看着他。
“就这般走了,弟子心中郁结难除。”
还在想那惨死的狐狸?洛闻初拂过沈非玉面庞,落在他肩上,那里正有一点月光,他摊开手掌,好似能接住洒落的皎白月光。
“非玉心中可有了计划?”
这便是答应留下了,沈非玉松了一口气,将计划娓娓道来。
他从那名叫青挽的姑娘口中得知,这些年来并非无人经过隐村,相反,路过隐村的商旅还不少,那些人皆成为庄白与村民的刀下亡魂。
庄白是不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的,外加听了神医的事,更加坚定了沈非玉的想法。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只小巧玉瓷瓶,“师父可将此药投入村中水井,明日清晨村民取水,不出半刻便会有效果。”
瓷瓶的冰冷让洛闻初打了个颤:“这是?”
沈非玉笑出一口小白牙:“一种让人看上去像是中毒的药粉,对身体无碍。”
.
清晨薄雾未散,隐村第一个来水井前打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藏匿在暗处的人,他一如往常的打水回家,洗漱做饭。
炊烟升起,角落的洛闻初与沈非玉对视一眼,成了。
村民陆陆续续起床打水,雾气渐散,某户人家忽然传来一阵尖叫。隐村本就只有十几户人家,这一叫,惊动了所有人。
“怎么了这是?”
有人进了那家人的门,没一会儿便惊慌的跑出来:“快去叫村长,快!”
“刚刚那是青挽在叫吧?出事的莫不是大郎?”
青挽是三年前逃到村子来的,说自己差点遭到山匪抢亲,双亲与新郎官皆死于山匪刀下,恳请大家收留。张大郎“好心”收留,却在晚上叫来狐朋狗友,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挽行不轨之事。女子名节大过天,事后青挽再如何,也只能委身于面目丑陋的张大郎,且绝口不提当晚发生的事。她一个模样姣好的妙龄少女,在隐村中显得格格不入,不知真相的村妇大多对她冷眼相待,没事就酸几句,这会儿出事了,多是看戏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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