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都不见他开口,谁知一开口便是戏腔调子,声音如黄鹂啼鸣,清越悠扬。
“若是不急,可在此待到晚上再说。”
沈非玉不觉有异,洛闻初却听得眉头一跳。
小郎君?
当着他的面儿唤他的人郎君?看他不打死这个“美娇娥”。
白面书生对上洛闻初的视线,倏地浑身发冷,戏腔改白话,改得无比顺溜,“缘何要等到晚上?现在不行吗?”
沈非玉冲他微微一笑,日光衬得他肤色如雪,眉眼如琢,一双杏眼润润的。
“等到晚上,没了强光,这些特殊的石头就变成了普通石头,哪怕会移动,也引不了人入幻境。”
书生不错眼的盯着他看,颊畔浮红,连一指厚的白|粉都遮不住红霜。
洛闻初捏着扇子的手暗自使劲。
……你他妈还敢脸红?
沈非玉没发现自家师父的反常,依旧笑着说:“眼下,先稍作休整吧。”
没人否决他的提议。
几人一合计,背对石阵,或拾柴生火,或闭目调息。
洛闻初上树捉了一对飞禽,还顺走了三颗蛋,沈非玉娴熟的拔毛破膛,把肉拿树枝串起,架在火上烤,等那些未除尽的毛烧焦后,再细心的拔掉。
没有调料,烤出来的肉没什么味道,可肉香飘十里,勾起人的馋虫,离得远的还好,闻不到味儿也就仿佛听不见肚子的叫唤,离得近的就惨了,只闻肉香,却吃不到。
光这样还不够。
洛闻初从火堆下的土里挖出那三颗蛋,一时间,肉香与蛋香,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咕咕声,就连石阵外的谢卫河都暗自吸了口气,他都还没吃饭呢!
云容腆着脸皮来讨吃的,被洛闻初轰走:“干什么干什么,想吃自己捉去。”
云容等人欲哭无泪。
以为他们没这么试过吗,这里面别说鸟了,连虫都找不到一只,也不晓得洛闻初打哪儿擒到的鸟,好像就只是在树上转了一圈,就提了两只肉质肥美的鸟回来,还有它们那未出世的孩子。
师徒二人吃到一半,林中忽然响起一声仿狼嚎,紧接着树叶乱飞迷人眼,一道人影在纷飞绿叶中翩然而至,沈非玉呆了一瞬,手里的蛋消失无踪。
曲靖之一招得手,张嘴便往嘴里送。
洛闻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成功夺回鸟蛋。
燕林生瞳孔微缩,在那一瞬间,他甚至看不清洛闻初几时出手。
曲靖之最终吃到了自己的手,一连呸了好几声,哭唧唧的跑到沈非玉身边扒拉着他的手:“非玉哥哥,你就把蛋让给我嘛。”
燕林生:……曾经的曲小爷哪儿去了?
曲靖之表示:呸!为了蛋,他什么都可以!
沈非玉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曲靖之气得跺脚:“沈非玉,你听见没有,小爷我要吃你的蛋!你给是不给?”
洛闻初这厮也加入战局,不紧不慢的说:“非玉的蛋只能由我吃。”
这对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呢?
沈非玉到底还是把剩下的那只鸟分给众人,只是在给白面书生时,是由洛闻初亲自给的,曲靖之则捧着属于他的一整个鸟蛋幸福的冒泡。
天光转暗,日月当空,众人就着习习晚风,享受着果腹后的闲暇时光。
那剑客被捉后一语不发,在场几人除了曲靖之,其他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去搭理。
众人在密石林中浪费了一天时光,却是不知,在山下泗水城中,一封绝笔信流传开来。
写信之人是名书生,这书生说自己去年赶赴皇都临泽,打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奈何数门科考皆落于人下,放榜之日,亦是心灰意冷之时,正打算去胶州岛附近水域寻死,不巧,目睹了一场“大戏”。
浪潮阵阵,一如书生内心起伏不定,他在岸边看见执剑对立的两人,一人满头须发,模样苍老,却一身浩然正气,不知是江湖中哪位前辈,跟老者对峙的是名容貌冶丽的青年,眼角一颗泪痣,明明是艳丽无双的样貌,却偏偏选择一把重剑当武器。
这反差让书生怎么也忘不了。
两人周围,还围了一圈眼巴巴的“观众”,他们手握纸笔,似乎就等着书写一篇洋洋洒洒的传记了。
接着,两人开打。
书生在信里留了一段空白,以此表明自己心中的不可置信。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这两人一人举剑,另一人抬手格挡,动作比蜗牛还慢。
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什么“剑光耀九州”,什么“一剑荡起滔天巨浪”……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这哪是什么江湖高人,分明是逢场作戏的戏子。
书生浑浑噩噩,一时都忘记了自己是来寻死的。他回到泗水城青雾江边,开始写写画画补贴家用,日子过得拮据,却算不得多苦,再后来,他上街卖字画,无意中看见了被人簇拥着的燕林生。
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就算烧成灰他都认得。
书生开始多方查问燕林生这个人,掌握了几乎所有消息后,书生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写书,披露这个无耻小人,他要这糊涂世人看清燕林生和歇花宫的真面目!
可是很快,他就迎来了对方的报复。
歇花宫派人上他家来,打砸家具,将他的心血付诸一炬,他的爹娘更是在与那伙人的推搡中摔倒,磕破了脑袋,无力回天。
吓死,只是对方为了顾及颜面的说辞罢了,他们留下一笔赔偿费,书生毫不犹豫的回拒了。
杀人凶手的黑心钱,双亲的买命钱,他哪里敢要?
绝笔信的末尾,书生印上了自己的血手印,并称这是自己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样东西,便用他的死,来叫醒这些愚信蒙昧的世人,揭开歇花宫欺世盗名的虚伪面纱!
这封信在今天下午,被人贴到告示板上,紧挨着谢卫河发出的风云榜,路过的人时不时瞥两眼,很快就发现了这封绝笔信。
在泗水城,一旦关乎歇花宫,关乎燕林生的,几乎都算大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官府派人来疏散,一个身形小巧的少女得了空子,一举钻了进去,刚站到告示板前,看了三行便气得抖如筛糠,“一定是那成是非,我得找他理论去。”
有人听见她的话,立即问道:“小姑娘,你说你知道是谁诽谤林生?”
少女咬牙点头:“知道,我还知道他住在哪儿。”
“姐妹们,抄家伙,走起!敢诽谤老娘的心尖尖?非打断这畜生三条腿不可!”
一呼百应。
半个时候后,一支由妙龄少女到四十岁妇人组成的队伍,浩浩汤汤的开到青雾江边。少女指着破漏的门板说:“就是这儿,上次我还来这儿跟他理论过,可惜我嘴笨,说不过他。”
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我哥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剑客,剑法举世无双,岂容他这般三番五次污蔑诽谤。”
“妹妹别急,看姐姐我的。”
那姑娘说完,抡起铲地用的锄头,轻而易举破开了那两扇弱不禁风的门板。
“怎么没人?”
“妹妹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燕离一抹眼睛,急道:“肯定没错。”她敲了旁边的住户询问,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像说的那般轻易寻死,绝对是去哪儿躲起来了,着实可恶!”
很快有人出了一条主意:“我们这儿只有妹妹你见过那成是非,你不如依着记忆画下来,我们记着,暂且先散去各干各的,泗水城这么大,我不信他不现身。”
这法子得到了众人的同意。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月光黯淡,星子疏落,颇有几分萧瑟之感,可泗水城的大街小巷都还热闹着,酒肆里热火朝天,全在讨论今日下午的那封绝笔信,还说到了一群女子集结起来,要去捉拿那写信之人。
成是非小口啜饮,面露苦笑。
他也曾有一身傲骨,立志效忠,投身家国建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距离庙堂一步之差,便就此错过。
眼见那些考场舞弊的家伙一个个成为秀才探花,而他递上去的检举信被打下,沦为废纸一张,他心知不是自己的问题,他努力过了,不是不行,是老天不公。
家徒四壁之时,他多希望自己写的东西、画的画,能出现在更多人眼前。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闲来能喝一壶热酒,双亲能够携手安度晚年。
现在是愈来愈多的人知道他,看到他写的东西了,可是成是非心里非但没有解脱得意之感,反而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今夜注定连梦中都飘着酒香。
.
城西密石林中,众人集结,在洛闻初的呼喝下,那些躲藏的人终究还是走了出来,大部队一起行动,互相之间还能照拂一二,再者,他们离得远了,等沈非玉几人拐几个弯后,他们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沈非玉路过白面书生跟前,步伐一顿:“他怎么了?”
云容:“不知道啊,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
白面书生捂着肚子,弓着背,疼得直吸气。
大家晚上吃的都一样,没道理只他一个人吃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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