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都是这么些事。”石珫道,“不了解的人,要么觉得只要踏进官场,升官发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可信手拈来;又或者觉得朝廷已经烂成了一摊子,众人皆醉只等他这个醒着的来拯救,要么一脸谁都配不上他的模样,活像是整个朝廷从上到下都欠了他一万银子;要么就是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仿佛是佛祖派他下凡来普度众生,恨不得见人就来一句回头是岸。”
阮临笑着叹气,“要么把自己捧到天上看众生,要么把自己踩到土里看世人,生生把人世看的仿若妖魔。”
“所以说,归根究底就是看不清。”他看着石珫的眼睛,“高官侯爵,侠士剑客,听着风光无限,其实也不过是人罢了。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会生老病死,其实没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被自己蠢死了我的天,我饿存稿箱时间设成八月三十一号了,亏我还美滋滋的等着它自己更新,哭了哭了
第13章 星河欲渡(四)
“说得挺好。”石珫伸手揉了揉阮临毛茸茸的脑袋,“年纪不大,说话却挺有道理。”
阮临气鼓鼓的将石珫的手拍走:“你只比我大一岁。”
“那也比你多吃一年的饭。”石珫道,“所以我才比你高。”
阮临这下不服气了,皱眉看他:“你哪有比我高?”
石珫见他不承认,笑了:“我比你大一岁,若是不再比你高些,得像什么样子?”
阮临噘着嘴:“我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可能比你矮。”
石珫见他死鸭子嘴硬,也犯起了拗:“这是事实,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小少年的身高问题被拿到台面上来讨论,阮临自觉很没有面子。输人不输阵,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矮的!
“你若是不服气,大不了我们比比就是了。”石珫道,“若是我比你矮,就答应你一件事。”
阮临拒绝:“傻死了,我才不要比。再说,那若是我输了怎么办?”
“你输了我不要彩头,行不行?”石珫看着阮临的表情,咬咬牙,“要不这样,不管谁高,我都答应你一件事,这样总行了吧。”
阮临不信任的看着石珫:“横竖都是你受罚?那你比个身高图什么?”
石珫一脸严肃:“为兄的尊严。”
阮临:“……”真是幼稚死了。
他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起身赤脚踩上床边的鞋,挺直腰板等着石珫。
石珫也翻身下床,刚把脚伸下去,就听阮临大喝一声:“别!”
被吓得一哆嗦,石珫整个人僵在床边,一只脚还拖在床沿,在半途中不知所措。
“怎么了?”石珫小心问道。
阮临如临大敌,盯着石珫半落不落的那只脚:“小心,千万别踩到地,地上有灰。”
行吧。石珫试探几下,够到鞋,赤着脚踩进去,在阮临面前站直。
两人面对面站着,阮临微微抬头和石珫对视,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微微抬头……
自己为什么要微微抬头???
他放正身体,视线平移到眼前的人身上,然后就看见——石珫的鼻子和嘴唇。
自己真的比石珫矮一截?!
他踢了鞋子,啪叽往床上一趴,不动弹了。
石珫忍着笑坐到阮临身边:“不急,等你长到我这么大,肯定会比我高的。”
阮临趴在枕头上,整个脸都埋在里头,一说话声音闷闷的:“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不?”
“算。”石珫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我哪次食言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阮临身子没动,歪着头看他:“好吧。”
他往里头让了让,给石珫腾了半个床,石珫躺上去,眼睛眨了眨:“竹席果然凉快些。”
“睡前才用温水擦过,睡着清爽多了。”阮临叹了口气,“若是房里有冰降温,就是不睡席子也舒服得很。”
石珫道:“你若是想要冰,等以后去京城,我让人用雪蚕丝给你做被子,再往屋里放一个大冰盆,保准你六月夜里都要盖着被子睡觉。”
阮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才不要自己找上门去,除非你请我去做客,这我还能考虑考虑。”
“行,”石珫一口应下,“到时候我让人专门用冰做个轿子,请你去京城。”
“冰做的一天就化了,到时候还得我自己走,没诚意。”
“那就让人打个大缸,底下铺着冰,上头架个大椅子,抬着你进京。”
阮临笑的不行:“好,那我就等着这天!”
石珫也跟着一起笑:“那我到时候让人把缸抬过来,你可不许不坐。”
阮临想了想那种场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又升了起来。
有谁会去坐缸啊,傻死了!
“睡觉!”他故意翻身背对着石珫,将脸蒙住,“把灯灭了!”
石珫笑着叹气,认命的下床吹熄灯,然后上床躺下,看着阮临的背影,伸手戳了戳:“睡了?”
“睡着了!”
“真睡着了?”
“真睡着了!”
“那好吧,”石珫惋惜道,“原本还想和你说件事,既然睡着了,那就晚安吧。”
阮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翻身对着石珫,“你要说什么?”
石珫闭着眼,“睡着了。”
阮临愣了好半天,见石珫实在没有要说的样子,气的戳他的脸。
-
暴雨一阵接着一阵的下,这些天断断续续的,也不知什么能结束。
石珫就这么在阮临家住下了,一住就是十天。
阮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石珫的异常。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开始会时不时发呆,阮临知道他担心宋何,又不好直说,每天变着法子的逗他开心,石珫虽然还是如往常一般同他说笑,但阮临知道,他心不在焉。
这让阮临心里也有些惶惑。他向来对于劝慰人有些无措,既恨自己无能为力,又怕鲁莽的多说几句话却适得其反,思量来思量去,不仅没得到什么好的效果,反而让自己也陷进低落里去。
于是乎,两人一个小心翼翼的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一个小心翼翼的想尽办法去不动声色的宽慰。
宋何离开的第十五日,大雨倾盆。
“今天下雨也就罢了,天竟也凉了许多,”
阮母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去镇上买了些药自己回来配,两个孩子一个帮她按方子称药材,一个拿着药钵捣药,她便做个甩手掌柜,坐在一旁同他们说说话。
“眼见入了七月,便不似三伏天那般热了,到时候秋季的衣物都得准备起来。”阮母说着看向石珫,“等过些天我帮阮临做衣服时,也给你量量,到时候一起做一套。”
石珫受宠若惊:“阮姨,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阮母直接拍了板,“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阿临记得提醒我。”
阮临乐滋滋的应下:“好嘞。”
说起衣服,阮母忽然想起一事,问石珫:“这几日降了温,我记得你没带厚一些的衣物过来吧。”
石珫摇头。
阮母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若是待会儿雨停了,你们一起去拿几件过来。”
阮临想了想:“那干脆我今晚和石珫到他家去住一夜,顺便也收拾一番。这么多天,估计得落一层灰,”
“这样也行。”阮母没什么意见,“你们俩商量好就行。”
两人帮阮母配好药,阮临拿着药罐去厨房煎,石珫跟着他一起,被他轰出来,“煎药味道可大了,你别带着里头,呛人。”
石珫于是搬了个小板凳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阮临拿着扇子扇火。
阮临皱眉看着药罐,一回身就看见石珫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哭笑不得道:“你坐这里不嫌苦吗?”
石珫遥遥头,看着外头的雨,半晌忽然道:“我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舒服,总觉得要出事。”
药罐里的水咕嘟嘟的沸着,带出药材苦涩的味道,熏在阮临脸上身上,熏得人心里也沾上苦味。
“别多想。”阮临轻声道,“越是多想,就越是在自己吓自己。宋叔不会出事的,安心。”
“不是宋叔,不只是宋叔。”石珫伸出手,手掌朝天,不一会儿就淋了一掌心的雨水,“原来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宋叔一直瞒着不说,我便也不问,只听我娘的话安心跟着他。可有些事由不得人不多想。”
他转头看向阮临,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忧和惶恐:“阿临,我觉得我家里……好像出事了。”
阮临与他对视一眼,而后低下头看着水汽腾腾的药罐。水汽萦绕,他半阖着眼,声音很轻,“我不太会安慰人,也只能和你说说我心里怎么想。”
“你既然已经有所怀疑,想必也不是随意的猜测。我一味告诉你不会发生,其实也是骗人。”
“我原来,也遇到过让我觉得很难熬的事。那个时候,我比现在还要小上不少,”他伸手比了个高度,“大概也就那么高吧。事发突然,我每天都在想到底要怎么办。”
“可后来吧,我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纠结担忧,其实都是没有用的。我既出不了力,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么想后,我便抛开一切想法,什么都不管,只跟着他们的安排走,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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