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地?”玉罗刹的语气有些奇怪。
沈清盛也觉得奇怪,玉罗刹似乎也笃定“快活王”宝藏一事是真的,而且听他说话,像是信了外面的那个传言,认为他手上握有藏宝图和开启宝藏的钥匙,如今来了大漠就是为了取宝的。
于是他忍不住沉吟道:“难道当年‘快活王’真的在关外藏下重宝?”
听到他这句话,玉罗刹的语气更奇怪了:“你不知道?”
接着,他又缓缓说道:“我能肯定宝藏一事是真,但是不是在关外,这一点却要存疑。”
玉罗刹眼睛里一直带着的那层迷雾般的虚无忽然不见了,沈清盛呆呆地看着他,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而没过一会儿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冷声说道:“我师父从未告诉过我此事,也没给过我什么地图和钥匙。”
玉罗刹忽然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宝藏来的?”
紧接着他又问道:“你觉得我的罗刹教如何?”
沈清盛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只照着之前了解到的情况答道:“可称当今武林第一大教,继‘快活王’之后,又一称雄关外的势力。”
玉罗刹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个人又如何?”
沈清盛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地说了四个字:“不世枭雄。”
玉罗刹笑了会儿后,傲然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惦记一个死人的东西?”
他这一点又与霍休不同,霍休一听到宝藏这两个字,就好像苍蝇见到了血,立马就扑了上去,而玉罗刹显然有自己的骄傲,宝藏只是锦上添花,有或没有都不影响他的宏图伟业。
虽然今夜是第一次见他,彼此间只交流了几句话,但沈清盛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对玉罗刹的敬意。
玉罗刹自然看出了这一份敬意,也看出他确实不知宝藏一事,因此淡淡地提点道:“有人要害你。”
沈清盛点头答道:“我知。”
已知宝藏是真的,而藏宝图和钥匙是假的,那么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不安好心。
过不久玉罗刹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想诈一诈你。”
“诈我?”
“一方面是针对你,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沈浪的传人究竟能不能找到柴玉关的宝藏。”
沈清盛忽然感到一阵疲惫,既有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他眼前所见,除了玉罗刹的那一双眼睛外,皆是一片黑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手中握着的剑,那似乎成了自己目前所能依靠的唯一光亮。
眼前的玉罗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只听他沉声问道:“怎么?怕了?”
沈清盛双手紧握,摇头道:“我不怕。”
“我还想去看看金老先生的‘龙卷风’。”
虽然知道可能会一无所获,但他还是想通过金无望昔日下属之口打探一些线索。
“不是金无望的‘龙卷风’,”玉罗刹一字一句地纠正道,“是石观音的‘龙卷风’。”
“金无望死后,‘龙卷风’很快成为一盘散沙,大部分人都投在了龟兹国国王帐下。”
沈清盛有些不解,石观音他知道,是近年来大沙漠中新崛起的女魔头,龟兹国他也知道,是西域一个小国,以前还和金鹏王国做过邻居,但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玉罗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石观音如今是龟兹国的王妃。”
听到这句话,他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时,玉罗刹忽然飘到他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这一回他的动作放得很慢,只见他缓缓地摊开自己的手掌,道:“给你的见面礼。”
屋里很暗,沈清盛低下头去看,只能看出是一块玉牌,不大不小,泛着淡淡的白光。
“在沙漠中如果遇到了棘手的事,它能帮你一把。”
他的语气有些强硬,又诡异地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沈清盛深思片刻后,伸手接过这块玉牌,一入手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意,这显然是一块质地上好的古玉,他的手指抚过玉牌正反面,正面似刻有图案,反面则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字。
正当他细细揣摩这块玉牌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
等他再抬头,黑夜中,那一双神秘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原先在的地方,终于又被清幽的月光填满。
第19章 兰花一笑夜留香
沈清盛听过许多有关沙漠的可怕传说,他的心里也做好了面对一切刁难的准备,但就算听别人说一百次,都不如自己亲眼见一次来得震撼。
这里的白天很热,热得让人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来,这里的夜晚又很冷,冷得能冻住浑身的血液。
他曾亲眼见过一场沙暴,黄沙滚滚,遮天蔽日,瞬间就吞没了一个小城镇。风暴过后,极动变成了极静,城市变成荒漠,活人变成死人,山丘变成平地,平地变成山丘,这些都不过发生在霎那之间。
他还见过沙漠里两股势力相争,刀光血影,止于枯骨,沙子是滚烫的,血液也是滚烫的,滚烫的血液融进滚烫的沙子里,踩在上面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是滚烫的,但同时他的心却是冰凉的。
他终于见识到了沙漠的可怕。
忽然间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的柴玉关,又从他想到如今的玉罗刹,他们能在这样的地方称雄,岂非说明他们本人比这沙漠还要可怕?
黄昏。天是黄的,地也是黄的。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出了玉门关,两眼泪不干。向前看,戈壁滩;向后看,鬼门关......”
这歌声无比怆然、苍凉,在这空荡荡的大沙漠上,听起来就像是鬼哭一样。
“这首歌几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唱。”
“我小时候读过很多写玉门关的诗,也曾畅想过当自己有机会踏足这里时,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能不能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
“能不能感受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但当我真的走到玉门关时,脑袋里却是空空如也,唯一记得的只有这首歌谣:出了玉门关,两眼泪不干。上望黄色天,下看戈壁滩……”
沈清盛自然不是一个人上路的,这里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叫他一个对着地图找路都觉得困难的人怎么走得到龟兹国?于是,他在准备了清水、干粮以及衣物后,就在当地找了一个商队随行。
跟他搭话的是这支商队的首领,名字叫作吴谓,长得很年轻,同时也很健谈。据本人介绍,他家住兰州,十六岁起就带着商队来往于大漠之间,此番前去龟兹,正是为了交易一批珠宝的。
吴谓又说道:“我看公子似是第一次来大漠?”
他这个问题并不一定要沈清盛来回答,因为在这趟旅程中他已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寡言:“听我爹讲,他年轻时曾听人说过在大沙漠深处,古楼兰地宫里埋着一笔巨大的宝藏,那时有一批又一批来大漠寻宝的人,来的时候个个踌躇满志……”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沈清盛,问道:“公子不妨猜猜他们的结局?”
沈清盛没有看他,而是出神地盯着天边的夕阳,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待它完全消失后方才答道:“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吴谓忽然发出一阵大笑,道:“公子是个聪明人!”
听到这句话,沈清盛却是忽然转头看向吴谓,认真地否认道:“不,我不是。”因为他发现这个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觉得他很好骗。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吴谓的意料之外,他神色错愕,笑声也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才干笑一声,接道:“公子说笑了。”
夜晚来得很快,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刮一样。
他们还在赶路,只为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
忽然,沈清盛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匍匐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到处嗅来嗅去,而他身后,则紧紧地跟着三个人,三个站着的人。
他到沙漠这么久,怪事已见过不少,但眼前这一件他却从未见过,当下他便指给吴谓看,好奇地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吴谓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答道:“他们应该是在找水源。”
“这样就能找到水源?”沈清盛追问道。
正当吴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那边站着的三个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疯也似的朝着这边狂奔,另外两人落后他几步,带着原本趴在地上的那个人一同飞掠过来。
“小心!”吴谓打了个手势。
沈清盛记得这个手势,之前遇到沙盗的时候他也比过。果然,商队里的人已经开始迅速地、有条不紊地摆起了三才阵。
只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吴谓刚下命令、他的手下刚刚动起来的时候就奔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四人的样子看起来很落魄,全身上下灰突突的,脸色黯淡,嘴唇干裂,的确是一副缺水的状态。
但其中三人,原先站着的那三人,他们的双目之中依旧闪着一种非凡的神采,好像永远都存着希望、永远也不会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