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除掉西泽尔,教廷就会扶持他上位,即使他的继位顺序非常靠后,也不成什么问题。
父神仁慈宽厚,会赐予他最诚挚的信徒一切。
匕首泛着一种不详的幽蓝光泽,谢相知随手接过来打量一眼,确定上面涂的是某种家族流传的秘密毒药——西陆很多家族都有这种世代传承的“遗产”,毒杀在贵族中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他从艾伦侯爵颠三倒四的蹩脚东陆语中,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教廷的牵线人,教廷希望他这个国王陛下的情人暗杀掉西泽尔,作为交易报酬,他们愿意归还诺特兰的铁骑占领的大片东陆土地,并且放他回东陆。
先不谈教廷在西泽尔死后会摆出怎么样的嘴脸,就是这个条件,谢相知也觉得——教廷这些东西的脸真是太大了。
可能以为他父神的光泽普照万世,整个大陆都是父神的领土。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同时在心里确定,为什么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艾伦侯爵可以避开西泽尔精锐骑士的巡查,潜入到国王的寝宫中。
这肯定逃脱不了西泽尔的刻意放纵,愚蠢的侯爵大人还以为是他自己聪明绝顶,避开了国王的耳目。
至于西泽尔的目的,对于谢相知来说,简直摆在明面上一眼就可以看透。
西泽尔巴不得找到理由把他一辈子都锁在宫廷中。
国王的精锐骑士队现在一定就在外面,等一个瓮中捉鳖。
谢相知有点后悔当年在东陆王宫的废墟上那么轻易就和他走了。
人人都说西泽尔色令智昏,被东陆的世子迷昏了头,但实际上真论起来,他才是色令智昏的那一个。
谢相知有些许遗憾地想,如果当年把西泽尔留在东陆王都也不会是什么坏事,虽然他那些骑士可能处理起来麻烦些。
但是偏偏一念之差。
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只能他自己咽下去。
尽管如此想,谢相知还是收下了艾伦侯爵递过来的匕首,锋利幽蓝匕首入鞘,滑入谢相知袖中——他穿的是东陆风格的衣物,广袖用来藏东西再适合不过。
见他收下匕首,艾伦侯爵不由得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谢相知轻轻垂了垂眼,不知怎么的,那柔弱艳丽的眉目间竟隐约有几分令人胆寒的危险幽沉。
“艾伦侯爵,您的想法说辞都很动听,但我不得不纠正您两点小小的错误。”
“第一,在东陆我的称呼是‘世子’,这和皇帝膝下的那些皇子不一样。我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也不是我的父亲,那些死去的东陆皇子们,确切来说也不能算我的亲兄弟。”
“第二。”
说到这点的时候,年轻俊美的东陆世子嘴角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叫艾伦侯爵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在烛光下妖异如魅魔的青年轻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在不断敲碎他的心脏。
——
“我的那些所谓的‘兄弟’,不是死在西泽尔手中。事实上,他们在西泽尔的铁骑踏破东陆王都之前——”
“就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第97章 番外三
艾伦侯爵因为这段话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怎么可能呢?”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东陆世子弱不禁风,甚至连重一点的东西都拎不起来。柔弱美丽如风中玫瑰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近似疯子的行为。
但他眉眼间噙笑的神态又告诉艾伦侯爵——这一切都是真的。
“魔鬼……”
艾伦侯爵不可置信地喃喃,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西陆语。
“为什么不可能呢?”红衣青年轻笑着反问,腔调优雅又缓慢。
侯爵这才发现他讲的是西陆语,他惊恐地睁大眼,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宫殿的大门被猝然推开。
国王和他的骑士们涌入房间。
艾伦侯爵瞬间被制伏,那容貌艳丽的东陆世子被国王揽在怀中,片刻之前眉目阴影的凌厉如潮水消散,只剩下令人毫不设防的脆弱。
看起来就像王宫温室里精心培育出来的玫瑰。
可只有艾伦侯爵知道这枝玫瑰上的刺多尖锐。
那是可以割破咽喉的锋利。
他眼底地惊恐几乎压抑不住,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压迫地几近失声。
骑士们很快将他带下去,无论是东陆世子还是国王陛下,都再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
艾伦侯爵深紫色的衣摆在地毯上拖出一道痕迹,狼狈又落魄。
得意吧!他不会告诉西泽尔,他的玫瑰迟早会把尖刺扎进他的心脏。
艾伦侯爵脑子里的意识不断叫嚣着。
地狱见吧!
他没有提醒国王。
所以也没有人告诉他,这纯属自作多情。
*
是夜。
谢相知从铺着天鹅绒垫子的软床上醒过来,冰蓝的月光透过哥特窗斜斜照进来,照亮谢相知手中刀锋寒凉的匕首。
匕首表面的幽蓝光泽在月下森森反光,诡异幽冷。
西泽尔去诺特兰王都附近的主城平定艾伦侯爵手下一位领主的叛乱,这两天不在宫中。
但是西泽尔向他承诺,他将会在今天破晓的晨曦之前赶回王宫。
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
对他现在要去做的事情,五个小时足够了。
西泽尔这个一统东陆和西陆的伟大君主当的还真是没用,整天不是手底下这个叛乱就是那个叛乱。
谢相知轻嘲一句,匕首重新滑落袖袋中。他打开窗户,毫无犹豫的从窗台边缘一跃而下,动作利落敏捷轻巧,连树枝上栖息的乌鸦也没有惊动。
国王派来监视和保护他的那些骑士更是不知道,他们需要时时刻刻关注的对象,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随意至极,但没有一个巡逻的骑士发现。
只要谢相知想,他完全可以凭借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毫发无损走出诺特兰的王宫。教皇给出的看似恩赐的条件,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教皇在这天晚上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从情妇雪白的臂弯里惊醒,对上从荒野吹向玫瑰窗内的冷风和一双噙着浅薄笑意的眼。
“!!!”
谢相知屈膝坐在窗台上支颌看着他,莹白指尖把玩着一把幽蓝的匕首。
正是他给艾伦侯爵的那把。
教皇取过衣架上的袍子裹住身躯,勉强维持父神代言人的风度,询问:“世子殿下,您这么晚来有何贵干?”
教皇并没有见过这位被国王藏的深的东陆世子,但东陆人、红衣、美貌跨越东陆与西陆审美认知的年轻男子、手中还握着他吩咐只能交给一个人的匕首,这个人是谁,不作他想。
谢相知温和地笑了笑,“来替我的国王陛下处理一些小麻烦。”
他话音一落,随即刀锋的冷光凛冽一闪。
极快。极冷。极亮。
一刀。
血光四溅。
教皇最后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他毫无波动的眼神,手上刀锋极稳,便是诺特兰最出色的刽子手恐怕也不能如他一样,极致冷静地划过将死者的咽喉。
那一位君主,究竟从东陆带回来了什么?
可惜再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了。
谢相知利落抽刀,慢条斯理用一条丝绸手巾擦拭完十指,转身离开。
*
西泽尔的归期因为教皇猝死而稍微延缓了一些,他只来得及在太阳升起前匆匆赶回王宫在自己熟睡的情人脸颊上落下一个如羽毛般的亲吻,就匆匆转身离开。
检查教皇尸体死状的医生向国王陛下如实报告:“教皇冕下应该死在昨天晚上,一击毙命。对方一定是个极其善于用刀剑的好手。这种死法,和当年带头反对您的查克斯伯爵死状一模一样。”
医生抬了抬头,将手搭在心脏处,行礼:“陛下,恕我失礼。诺特兰很少有见到这种锋利的剑法,骑士们更擅长用火.枪和光明正大的战斗。这种手段,更像是东陆那些传说中的身怀绝世武功的剑客。”
诺特兰的王都内,只有一个东陆人。
国王冷声打断他:“无论是查克斯伯爵还是教皇冕下,都死于刺客的刺杀。”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案发现场。
医生在他身后轻轻长叹一口气。
*
教皇猝然崩逝,教廷一时间没有主心骨,又在国王的刻意引导下陷入权利争夺的困境,彼此制约,没有谁来想要对付国王。
这让教廷势力短短时间内失势,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国王已经在诺特兰的土地上建立了新教,将教廷驱逐出了诺特兰王权的中心。
教廷只能愤愤地宣布父神不再庇佑国王。
从此神权受限于王权之下,国王成为人民唯一的君主。
尽管他是个暴君。
东陆世子仍然被暴戾的君主锁在深宫,华丽的王宫被国王打造成金质囚笼,锁住他唯一的玫瑰。
国王温柔亲吻着红衣青年的眉眼,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诺特兰的铁骑踏破繁华古老的东陆京都,绣着蔷薇花的旗帜插上东陆的土地,最后的王都沦陷后,国王带领着他衷心耿耿的骑士们策马奔腾在东陆繁华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