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杨安宁的头发完全擦干,凌燃才扔下毛巾。他想帮杨安宁绾发,但杨安宁阻止了他。
“我自己来吧。”
杨安宁站在地上,将头发梳顺,用玉笄固定好。
凌燃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杨安宁。杨安宁的身形很瘦削,这些年他的身体状况就没大好过,如今的杨安宁看上去竟然比十二年前还要单薄。
杨安宁梳完头发,背对着凌燃没有转身,说:“阿宁。”
凌燃立刻坐直身子,回道:“我在,安宁你要做什么?”
杨安宁说:“我要回去。”
凌燃心跳快了几分,他早就想到安宁会跟他提出要回去,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他们才刚从地牢里出来,他以为安宁至少会等到身心回复平静。
凌燃清清嗓子,说:“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安宁,你能等我几日吗?等我把教里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就启程。”
杨安宁摇摇头:“不必了。阿宁,我自己回去,你留在这里,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凌燃猛地瞪大了双眼,他跳下床,扳过杨安宁的身体,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慌乱问道:“为什么?安宁,你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错了,我会改,你不要不理我。”
杨安宁继续摇头:“过了这么久,追究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
凌燃更加焦急,他接着问:“那是为什么?安宁,难道、难道你恨我么?”
凌燃的眉头又皱在一起,额头中央的皱纹深的可以夹住飞虫,杨安宁单手抚摸着那些皱纹,想把他们抚平,可皱纹就像刻在石头上的刻痕,无论如何抚摸都无法抹去。
杨安宁叹了口气,说:“我不恨你,我从来都不恨你。”
凌燃追问:“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段时间我做的一切难道不能证明我的真心?安宁,不要说什么‘再不相见’的话,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别赶我走……”
杨安宁的手向下滑动,滑到凌燃的唇边。杨安宁伸出拇指,仔细描摹着凌燃的嘴唇,直到将凌燃嘴唇的形状完全印在心里。
杨安宁笑起来,说:“阿宁,我不恨你,可我也不敢再爱你了。我不敢爱你,不敢信你。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为我做了很多,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会想,你现做的一切是不是又是一场游戏、是不是又是一个骗局。”
凌燃愣住了,他无助地看着杨安宁,双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还怎么在一起呢?我会猜忌你、怀疑你,我会用最大的恶意忖度你,你做的所有事在我眼中都是别有用心,你的关心在我眼里是不怀好意。阿宁,你说我们还怎么能够在一起?”
“如今我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就是因为看到你前段时间为我所做的一切。否则,以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只会恨不得离你越远越好。我疯的时候不就是那么对你的么?”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其实十二年前,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可能也走不到最后。你我都是男子,又都还年轻,这世上有太多光鲜亮丽的新奇事,有太多兰心蕙性的美貌佳人,谁能保证我们一直不会变心?阿宁,事已至此,何不借此机会干脆走回正途?等你有了娇妻美眷,生下几个大胖小子,自然就不会再对我耿耿于怀,到那时你想起我,或许还能真心实意地再唤我一声‘哥哥’。”
凌燃闭上双眼,痛楚的浪潮再次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拍在水底动弹不得。他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安宁哥哥,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可你却反过来骗我了。是谁说过只要我以真情相付,他必不负深情?是谁说过要和我一起长长久久?你不认了,你现在都不认了……安宁哥哥,你还爱我吗?”
杨安宁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可他仍坚持说:“你我都在感情上吃了大亏,为何还要执着一个‘情’字不放?我……我……我不爱你了。”
听到这话,凌燃擦掉眼泪,反而笑了起来:“你说你不再相信我,我信;可你若说你不再爱我,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是我犯了错,是我把我俩的感情弄得千疮百孔,所有的错都在我,我自己一力承担。安宁,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如果你还愿意继续爱我,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你不愿意爱我了,那就换我爱你。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会陪你一天、陪你一年、陪你一辈子,直到你我死亡的那天。”
杨安宁退后两步,凌燃的坚定让他心悸。
凌燃一直都没变过,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底。
杨安宁深深地叹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甩掉凌燃了,不仅仅是这次回程,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他。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放松,也许在他心底早就知道,他的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凌燃在他还是疯子的时候都不肯放弃他,更何况是现在。
凌燃说:“既然你想早些回去,那我们就早些回去。我现在就去做准备。”
凌燃说完,突然上前一步,托住杨安宁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安宁哥哥,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你骂我自私也好,骂我霸道也罢,我只要你一个人,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看着凌燃离去的背影,杨安宁迟迟回不过神来。
66.
凌燃这次离开,抱的是陪杨安宁长久住在折柳山庄的打算。
西苗教的事情凌燃这两年已经安排妥当。
在默认杨安宁的死讯之后,凌燃收养了一个小崽子作为自己的传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其他爱人,也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小崽子今年十七岁,该教给他的东西凌燃全都教了,凌燃十二岁那年便能统领一众教徒,管好整个西苗教,小崽子都十七岁了凌燃自然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兴和早些年便已交给萧江打理,也不需凌燃过多操心。
在凌燃最初的设想里,等到小崽子长到十八岁,他无论如何都会把教主之位传给他,然后去下面找杨安宁。现在杨安宁还活着,他要陪杨安宁离开,算来也不过是把传位的时间提前了一年而已。
一身重担尽数卸下,凌燃可以安心地陪杨安宁离开。
出山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半。
凌燃问过杨安宁,出山时可不可以让自己用轻功带着他走,杨安宁没同意,但也没有反对,凌燃便壮起胆子架着杨安宁出了山。
在靳城杨安宁见到了凌燃口中的小崽子,小崽子名叫凌霄,是一个很阳光的少年,与初见时的凌燃一般年纪。对着杨安宁他笑的很开心,总想凑到杨安宁的身边找存在感,几次被凌燃拎着后襟丢到一边。
他们在靳城停留了两天,凌燃在这两天里准备好了回程所需的所有物品。
离开时凌霄很是舍不得,他问凌燃:“师父,你和杨叔还会回来吗?”
凌燃看了杨安宁一眼,说:“你要是想我们,就来折柳山庄找我们。如果你杨叔想回来,那我们肯定会回来。”
回去的路线依旧是凌燃安排的,才走半日杨安宁就发现回时的路线与来时的路线不同。
凌燃陪杨安宁坐在车厢里。来的时候他不敢进车厢,杨安宁也不允许他进车厢,那时杨安宁的身边有“阿宁”,把他视为洪水猛兽;回去的路途上“阿宁”已经不在,只剩他能陪在杨安宁的身旁,虽然杨安宁仍旧不肯原谅他不肯接受他,可与来时相比已不知是好了千倍万倍。
“这不是来的时候我们走过的路。”杨安宁说:“你要带我去哪?”
“这是去弋城的路。”凌燃拿起一个李子,一切两半取出果核后递给杨安宁,“会比来的时候走的路远一些。”
杨安宁没接,问:“为什么不走一样的路?”
凌燃拉过杨安宁的手,把李子放到他的手心里,说:“回到折柳山庄,你有柳三折,有乔大声,有折剑山庄的老老少少,但回去的路上只有我和你。安宁,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只有我们二人,哪怕多一时多一刻。”
杨安宁低头看着切好的李子,李子肉水汪汪的,看上去很是诱人。杨安宁拿起一半,把另一半递还给凌燃,问:“要多久才能回折柳山庄?”
凌燃盯着半个李子很开心,这么多年了,这半个李子是杨安宁主动给他的第一样东西,虽然李子是自己切的,可他仍觉得这半个李子值得找个盒子保存起来。
凌燃不自觉地笑起来,说:“如果不作停留,大约两个月我们便能返回折柳山庄;若是你想多看看多逛逛,那时间便说不准了。安宁,你说过你想到江湖里走走看看,这次难得有机会,我带着你逛一逛江湖可好?”
杨安宁有几分心动,可最后他仍是拒绝了。
“不必了,我已过了那个爱寻热闹的年纪。”
凌燃倾身上前坐到杨安宁身边,杨安宁下意识地向角落靠了靠。
杨安宁还是会怕凌燃。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总是在不经意间显示出杨安宁对凌燃的畏惧。杨安宁的疯病确实已经好了,可十二年的时光却在他的身体里留下磨灭不掉的印记,这种印记渗入血液侵入骨髓,它们是一种本能,是“疯子”杨安宁留给“正常人”杨安宁的无法丢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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