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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 完结+番外 (素光同)


  想当年,赤星宗是杀手门派排行第四的大宗门,仗着自己高手如云,赤星宗几次三番挑衅魔教,还向魔教下了战帖。不久,常夜琴一人应战,仅携一琴一剑,一夜荡平赤星宗,连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从此,赤星宗就从江湖上除名了。
  江湖传言,常夜琴杀人,必定屠人满门,让人断子绝孙。
  由此,江湖人称他为“杀人放火夜,断子绝孙琴”。
  澹台彻因为“屠村”的事迹,杀的都是平民百姓,在江湖恶人榜上排名第一。而常夜琴杀的都是武林人士,哪怕他从数量上远远胜过了澹台彻,也仅能在江湖恶人榜上屈居第二。着实可惜。
  记起了常夜琴的生平轶事,沈尧感到十分忐忑。他还看见,常夜琴的身后跟着几位城主、岛主、堂主,每个人都是一副肃穆之色,就差在脸上写五个字“伴君如伴虎”。
  沈尧道:“他好凶,比赵都尉还凶。”
  卫凌风喃喃自语:“赵都尉算什么。”
  沈尧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画圈,附和道:“也是,区区一个跛子。”随后又问:“常夜琴和程雪落相比,谁的武功更高?”
  卫凌风道:“倘若他们只比剑,程雪落会胜出。”
  沈尧补全了卫凌风的话:“倘若再给常夜琴一把琴,他能赢过程雪落。”
  “他成了副教主,”卫凌风缓慢起身,“实属我意料之外。”
  四步开外之处,常夜琴停步。他对着卫凌风抱拳,行礼道:“公子。”
  卫凌风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言辞却很谦和:“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常夜琴一步一步往上走,鞋底迈过一级一级的台阶:“公子可好?我听闻公子抱恙,经久不愈,越来越深居简出,荒废了一身功力,快沦为第二个澹台彻。”
  卫凌风应道:“不必记挂,我已接近痊愈。眼下正在修习《无量神功》,是以我避不见客。你应当明白,修炼本门秘法,最忌闲人打扰。”
  宫殿内爬出的摇曳烛光逐渐照亮了常夜琴。常夜琴一袭黑衣仍然融在夜色里。他长身玉立,斜目扫视卫凌风,又说:“承蒙指教。”
  早前在丹医派,沈尧通过观察魔教中人的一言一行,总结出一个道理:魔教中人想要切磋武功,会先说一声“承蒙指教”,然后就立刻大打出手。
  果不其然,沈尧走神片刻,常夜琴撑剑一个侧翻,顺势拔剑疾扫,剑芒烈烈,杀气冲天,这一招直奔卫凌风的脖颈,要将他当场割头 。
  沈尧怒骂道:“脑子有病!”手下拔剑出鞘——这还是卫凌风送他的那把剑。
  剑气在风中乱窜,削烂了沈尧的衣袖,他的长剑与常夜琴对碰击撞,猛然擦出火光。
  沈尧野路子得来的一身内功,远远比不上常夜琴十年如一日练出的精湛蕴力。二人对战时,沈尧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双臂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皮肉筋骨都从他身上剥离了。
  他挡开常夜琴的一剑,手背被剑气所伤,绽开一条血口,往下流着血。血水滴在鞋子上,红得发黑,又浓又艳。
  常夜琴问他:“你是哪里来的侍卫?功夫太浅,不如去觅江喂鱼。”
  沈尧未有一丝愤懑,只笑说:“你又是什么副教主?一心弑主,不如去街上弹琴卖唱。小爷我见了你,会赏两个铜板,准你跪下擦干净我的鞋。”
  常夜琴杀意未减,却收了剑:“我主子死了,死在五年前。”他睨视着卫凌风:“公子远游在外,幸好五年前没回来,保全了一条命。”
  卫凌风拾起沈尧的手,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你不该盼着我回来。”
  周围还有数位岛主、城主,常夜琴肆无忌惮地咒骂卫凌风:“改名换姓的缩头鼠辈,是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卫凌风淡淡地道:“叛教离宗的一对夫妻,又该怎么判刑?”
  常夜琴左手按上剑柄:“骂人不骂父母,辱人不辱宗门。”
  卫凌风道:“我并没说是你,你何故迁怒于人?心性急躁易怒,易受挑拨,进退间不留余地,怎做得了副教主。”
  常夜琴笑得阴森:“我一向如此行事,轮得到你来管束?”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卫凌风给沈尧上好了药,又开始按揉沈尧的腕间穴位,给他舒筋活络,止血止麻。
  卫凌风和常夜琴讲话,似乎只是随口一谈,并没有真正把常夜琴放在眼中。对卫凌风而言,沈尧的伤才是最要紧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常夜琴,他刚要发作,忽听一人出声:“教主正在等你们。”
  常夜琴往前看,见到了程雪落。
  程雪落站在门槛之内,一步都没踏出来。他生性寡言,不爱说话,开口都是万不得已。而今,他看到沈尧手上的伤,竟然询问道:“谁伤了你?”
  常夜琴耸肩而笑:“左护法大人,你也要为了一个新来的侍卫,与我作对?”
  “沈大夫,”程雪落稍稍偏了头,“何时做了侍卫?”
  沈尧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豪爽地拍了下程雪落的肩膀:“没事,都是误会。我马上来,不让教主久等。”
  卫凌风跟在沈尧背后,二人朝着席间走去。
  *
  正殿之内,云棠高居最上座。她左右两侧的位置分别属于程雪落和右护法。再往左数的第一张桌子,则属于卫凌风。他们四人的座位往下一排,正坐着教内的三位副教主。
  而这三位副教主之中,又数常夜琴最为年轻。除了常夜琴之外的两个副教主,都是白发苍苍的端肃稳重的老头子。
  这么一看,沈尧不禁有些佩服常夜琴:“年纪轻轻的,爬得很快嘛。”
  钱行之没听清,遂问道:“什么?”
  沈尧说:“九师兄,你看,那人是常夜琴。”
  桌上摆满了金盘玉箸,珍馐佳肴。钱行之一辈子都没尝过这么多的美食,当下竟也顾不得颜面,捧起饭碗,胡吃海塞:“常夜琴?杀人放火夜,断子绝孙琴?”
  沈尧饮下一杯酒:“是他,正是他。”
  钱行之松开饭碗,蓦地一怔。因他正在回忆江湖上有关常夜琴的传闻,他脸上显出一副呆相,双眼失神,嘴巴微张,塞在嘴里的东西掉出来几块,刚好落进碗里。
  这一幕,不巧被常夜琴看见了。
  他转过头,就对云棠说:“教主?”
  云棠问:“何事?”
  常夜琴道:“今日,我听闻教主处决了乌粟和她的两条狗。教主英明,叛教之人,绝不能姑息。”
  云棠举杯,却说:“五年前我就知道,谁是叛教之人了。”
  常夜琴正在暗暗打着腹稿:诸如乌粟之类的乌合之众不适宜被纳入我教,当他听完云棠的话,酒水从杯中洒出来几滴,他问:“教主还在等什么?为何不将那些人除之而后快?”
  坐在常夜琴右手边的另一位副教主接话道:“教主,自从五年前八大派攻上苗岭,我教遭受重创,迄今仍在休养生息。一百四十八座岛屿,二十七座城池内,正值一片繁华气象,教主若在此时清算旧账……”
  常夜琴扣下酒杯:“老教主和夫人尸骨未寒,仇人竟在世上越活越好。”
  卫凌风停下筷子,提醒道:“江湖纷争永无止息,武林世家与八大派仍然虎视眈眈。下个月底,京城要召开世家大会,听闻元淳帝与太子都会列席。元淳帝不理朝政,炼丹多年,太子生来体弱,缠绵病榻。而武林世家一向规避朝政。如今他们摈弃旧规,要在京城汇聚一堂,共商大事。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内乱。”
  右护法点头,阐述道:“公子,据我所知,京城楚家本是皇族后裔,为了避嫌,才改了姓。偌大的京城,除了楚家,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世家能扎根。凡是进了京城的江湖中人,都要给楚家三分颜面。元淳帝参与武林世家大会,或许是……顾及楚家的脸面。 ”
  常夜琴指尖旋转着酒杯:“楚家的刀法不过尔尔。”
  卫凌风还在和右护法交谈:“楚家改姓一事,市井街坊不许提及,违者当被拘役,如今知者甚少。元淳帝一改常态,有违常理。”
  “对啊,”云棠附和一句,“所以,我派遣了一群人去京城,不日动身。”
  卫凌风欲言又止。
  云棠会意,轻声说:“此处太吵闹了。宴会之后,再做商谈。”
  随后,副教主起身,诵读教内规章。
  沈尧和钱行之被带到了正殿中央,二人面前各摆了一只金盆,沈尧心道:这是要让我金盆洗手?身旁的侍女突然抓起沈尧的左手,用一把锋利匕首在沈尧拇指上划开一道血口,挤出鲜血,洒在金盆中。
  另一位侍女取来凝香花露,倒入金盆,香气盖过了血味,钱行之还在“嘶嘶”喊痛。
  云棠从主位上走下来,缓步而行。她刚喝了半壶酒,不胜酒力,脸颊浮起红霞,恍如白玉透着胭脂色。钱行之立刻不觉得痛了,双眼紧盯着她。
  真是没办法,沈尧腹诽。他不得不猛然一拳,狠狠锤在钱行之的肩膀上,锤得钱行之恢复神志,这才和副教主一同念诵起教内规章。
  席间众人纷纷拿着杯盏,从金盆中舀起一杯混了血味的水,喜气洋洋道:“恭贺二位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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