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马上握住他的手,温和体贴,语重心长道:“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寻常的病患,我从十二岁起跟着师兄们望闻问切,见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你何必同我扭扭捏捏?若是耽误了病情,反倒害了你自己。”
萧淮山紧抿的嘴唇有所松动。
沈尧再接再厉道:“你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武功高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想必知晓其中道理!你姑且掂量掂量,是面子要紧,还是身体要紧?”
萧淮山沉重地点了点头。
*
沈尧在屋内忙活时,许兴修与左护法都站在外面。
微风荡漾,枝头鸟雀清啼,树下的两人却闷不吭声。
还是沉默寡言的左护法率先开了口:“沈尧年仅十八,是你们丹医派最小的弟子……”
许兴修笑着回话:“平日里,我师父常说,沈尧有些天赋,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左护法重复一句:“假以时日?”
语气上扬,似是不信。
恰好,沈尧背着药箱,跨过门槛,从屋内出来了。
许兴修问他:“小师弟,你诊治得如何?”
沈尧道:“我开了两副药方,一副药用于内服,一副药用于坐浴。坐浴的药方子是,鱼腥草、马齿苋、丹参、灵芝草、白花蛇舌草……”
“灵芝草用光了,”许兴修笑道,“今天早上,我检查库房的存药,发现那装着灵芝草的盒子已经空了。”
沈尧蹙眉:“真的吗?”
许兴修敲了他的头:“你这是什么话?师兄还能骗你不成。”
沈尧负手背后,来回踱步。
须臾,他便说:“我现在要去深山采药。脚程快些,今晚便能回来。”
许兴修脸色一变,扯着沈尧的袖子,把他拽到了院子的角落里,压下声线警告他:“你的脑子里装了浆糊吗?深山是豺狼虎豹聚居之地,你一个人去就是送命!”
话音未落,左护法闪身而至。
“豺狼虎豹并无可怕之处,”左护法道,“我陪你一同前往。”
沈尧随口应道:“好啊好啊。”
许兴修却在气头上。他挽起袖子,不假思索:“我还是不放心。沈尧,你去厢房里等我,待我回房拿上叉子和火.药……”
他们几人站在草木繁盛的墙角,一只绿色翅膀的飞虫“嗡嗡”地经过,飞得极快,几乎只是一瞬间,左护法折下了一片叶子。
沈尧没看清左护法是如何出招的,他只看到,那只飞虫被一片叶子钉死在了围墙上。
沈尧浑身一冷,仿佛自己就是那只飞虫。
左护法依然波澜不惊:“你还要带上叉子和火.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飞虫:我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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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近距离探秘!魔教众人的行事作风】
第8章 深山
午时三刻,沈尧一行人向着深山进发。
起初,沈尧背着一包干粮、一只药箱、两袋水囊。行至半路,左护法包揽了所有东西。他将那些袋子挂在剑柄上,再负于左肩,脚步悄无声息。
沈尧问他:“你累不累?要不让我也扛一个?”
左护法瞥他一眼,却道:“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沈尧一听这话,有些愠怒:“你是没见过我杀鸡!我杀鸡才快呢!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许兴修咳嗽一声,拽了拽沈尧的袖子。沈尧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魔教左护法的面前炫耀“见血封喉”,是不是有点儿班门弄斧的意思呢?
一时之间,沈尧下不来台。
他只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通往深山的那条路,沈尧一贯是烂熟于心,但他之前每一次去深山,都是跟随着众位师兄,大家伙背负着沉重的行囊,从没有哪一次旅程如此轻松。
走到某一处转弯路段,沈尧兴致勃勃:“前面有一个茶肆,卖茶的姑娘叫青青。她家的糕点很不错,我师父爱吃。”
左护法脚步一停。
沈尧猜出他的心思,忙道:“青青家住清关镇,祖上都没有出过远门,她肯定不认识你们这些江湖中人……你莫要担心。”
左护法却道:“听你话中之意,你带了这么多干粮,还要去买那糕点。”
沈尧道:“不行吗?”
左护法略微抬头,眉眼不见喜怒:“酒囊饭袋。”
酒囊饭袋这个词,出自汉代王充的《论衡·别通》,暗讽一个人只知道吃,什么都不会做。
沈尧正准备与他争论两句,却见左护法一言不发,沿路绝尘远去,让沈尧和许兴修追得十分辛苦。
山外地势崎岖,树影幽寂,来往的过客都是清关镇上的人,其中又以柴夫、农户、猎户居多。他们几乎都在丹医派治过病,认识沈尧,其中几个甚至停下来,与他寒暄。
沈尧一度以为左护法跑没了影,然而,当他抵达青青姑娘的茶肆时,他却发现,左护法早就站在这儿等他们了。
而且,左护法买好了糕点,用一张干净的黄纸包着。他瞧见沈尧与许兴修,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语气寡淡地问:“走哪条路?前面有个岔口。”
拽什么拽啊?沈尧腹诽。
会轻功了不起吗?
他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了不起。再看左护法替他买的那包糕点,心里顿时慰藉,他走到左护法跟前朝他一笑,应道:“右边那条路,是进山的捷径。”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茶肆里看了看。
茶肆乃是一处凉棚改建,门前放着两座树桩,给客人们拴马、拴牛之用。屋内布局更是狭小,除了青青姑娘的竹木柜台,藤编桌椅不足三套,此刻称得上人满为患。
都是一些陌生脸孔。
那些人膀大腰圆,头戴草帽,面色凶神恶煞,腰间配有匕首,难免有寇匪之嫌。但他们呼吸粗重,嗓音嘶哑,缺乏阴阳调和,显然学的是一些刚猛蛮横的武功。
其中一人注意到沈尧的目光,便将茶碗一放,吼道:“你小子,瞧什么瞧!”
沈尧拱手作揖,转身,与另外两人一同踏上右边那条岔路。
半晌后,茶肆内的男人面朝青青,喊了一声:“掌柜的,再来一碗茶。”
青青姑娘身着布衣长裙,皮肤雪白,眉眼素净。她弯腰给那些汉子们斟茶,冷不防被某一人握住了手腕。男人粗糙的五指像冰冷的蛇,在她手中蜿蜒爬行,她吓了一跳,骂道:“客官这是做什么?耍无赖?”
“小娘们手还挺嫩,”那男人流里流气地笑道,“走路还扭屁股,怕不是个骚.货。”
青青的父亲是武夫,她性格活泼,能耍两手功夫,斗得过一般的男人,却不是练家子的对手。
她旋身纵跃两次,劈头就是一个扫堂腿。但她的对手捉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绊倒在地上。几名莽汉中有人脱掉了上衣,露出赤膊,后颈刺有蜘蛛状的纹身,狰狞可怖。
青青的裙子被撕碎。
她毛骨悚然,尖叫出声,宽厚的大掌便捂住了她的嘴。
男人们赞不绝口:“瞧瞧这把小蛮腰,真没想到啊,乡下还有这等货色。她还能劈叉,空翻打斗,你们瞧见了吗?这不比一般柔弱女子有滋味。”
茶壶侧翻,水流一地,藤椅东倒西歪。
属于壮汉们的粗布衣裳铺在地上,带来呛鼻的汗味,青青含泪死命咬住嘴唇,咬出了血。谁能在这个时候救她?谁有这个能力救她?沈尧他们大概早就走远了,她今天注定要备受屈辱。
绝望与恐惧不断滋生,像蛛丝一般包裹了她。
她恨自己软弱可欺,无从反抗,更恨自己不是男人。
*
山路上,沈尧忽然驻足。
他说:“我刚才好像听到女孩子惨叫。”
许兴修道:“你四处看看,哪有什么女孩子?只有叽叽喳喳的鸟雀。”
沈尧犹疑不定。
他拽了一下左护法的衣袖:“你不是武林高手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察觉什么动静没?”
左护法缓缓收拢五指,衣袂连风地站定。他说出口的话,让沈尧一头雾水:“那女人,和那六个男人,只有一方能活命。”
沈尧道:“什么女人?”
左护法淡声问道:“她叫青青?”
沈尧顿时明白了当前状况,恰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风一般地往回赶,又向左护法喊了一声:“你们都愣着干嘛?救人啊!她一个姑娘家能撑多久?”
左护法猜测道:“沈大夫,你想让我救她?”
“废话,”沈尧急怒攻心,“是男人就别磨蹭,你有种吗?站着不动干嘛,怕死还是怎么搞的,你有种就跟上我。”
左护法甩掉了肩上的包袱,单手握剑,踩着路上凸出的岩石,身影快如疾云行风。长剑出鞘只在一瞬息,所经之地,徒留天地间寒光湛湛。
那边的六个匪徒,尚不知大难临头。
某一人已经发泄完毕,弄了些温热的枣糕,歇在一旁说笑:“这小娘们还是个不经人事的,放在春香楼里,给咱们哥几个玩一次,少说也得三两银子吧……”
话没说完,他瞧见行色匆匆的左护法,这小子握着一把重剑,衣袍猎猎,身姿颀长,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可他们兄弟几人身强体壮,又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山路上,那小子还能妄想英雄救美吗?思及此,他又笑了,心道:就算把那玩烂了的女人送给这小子,又能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废掉的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