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风敲响了铁门,双眼对上苏红叶的仇视。
苏红叶遭受的待遇,远比魔教恶徒好多了。他的房间相对整洁,床铺上还有棉被和枕巾,他没被人挑断手筋和脚筋,身边摆着一节装水的竹筒和一份尚有余温的荷叶饭。
段无痕解开铁锁,卫凌风跟着他进门。
苏红叶瞳眸一缩,表情极度狰狞,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畜生!”
他毫无顾忌地痛骂:“你们两个畜生!”
卫凌风为了救人,便在苏红叶身上试毒,解毒,反复十三次,间隔极短,剂量极大。饶是苏红叶不愿在敌人面前露怯,这一日的倒霉光景,也让他痛得哭爹喊娘,屎尿齐下。
他这一辈子,还不曾如此狼狈。
他对卫凌风说:“混账,有种便杀了我!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经受的苦,千般万般地回报给你!”
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块破布,其上扎满一排银针。段无痕先给苏红叶点穴,将他扔到床上,卫凌风再剥开他的外衣,顺其自然地下针。
卫凌风说:“荒谬!你想杀两个人,我只是用你试药。江湖规矩,你不仅不该找我报仇,还倒欠我一条命。”
他一共用了十三根银针,扎在苏红叶奇经八脉的气门处,那强烈的痛苦无异于剥皮断骨。卫凌风还说:“花蕾散是绝户的剧毒,融化病人的五脏六腑。你下毒的时候,没想过有人会回报你?”
他抬手翻过苏红叶的身躯,只见苏红叶背后的脓疮尽数破裂,伤口停止渗血。
段无痕打量密室的四周,忽然问道:“苏红叶,你为何下毒杀人?”
苏红叶正在气头上,咆哮道:“我要你们都去死!阴毒的杂碎,不配活着!”
卫凌风未被激怒。他握着苏红叶的手腕,蓦地怅然道:“听闻五毒派的长老重金悬赏你的人头。你在这世上,无亲人,无密友,无门派,无归家……苏红叶,你配不配活着?”
苏红叶憋气,沉静半晌,呕出一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抽空画一张各门各派分布的地图
第26章 渊源
从地牢出来时,天幕漆黑,星盏漫空。卫凌风在花园里多走了几步路,像是偷闲散心。
附近的亭台临水而建,翠竹菁葱,灯光犹亮。
段无痕站在卫凌风的背后,旁观他捡起一块石子,扔向远方,那石头在湖面连跳几次,最终无声地沉入水底。
卫凌风似乎知道段无痕正在看他。他对段无痕说:“你也来试试。”
段无痕却道:“无聊。”
卫凌风直接将一块石头递给他。
段无痕随手一挥,石子如疾风般飞驰,擦着水面,蹦跃无数次,彻底搅碎了月影星光。
卫凌风称赞道:“段少侠内功深湛。”
卫凌风照例穿着白色的宽松长袍,仪容干净整洁,清逸俊美不似凡人。但是,倘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衣裳料子都很粗糙,周身无佩剑、无暗器,哪怕普通门派的大弟子也不至于这般潦倒。
四周一片沉寂时,段无痕直言不讳道:“迄今为止,你不该在我面前装样子。”
卫凌风依旧悠然:“装什么样子?”
段无痕拂开一根挡在眼前的树枝:“你总说自己不会武功,毫无内力。”
他转身朝向卫凌风。他每往前走一步,卫凌风就往后退一步。终于,段无痕丧失耐心,长剑出鞘,刹那间风声四起,横扫千军如卷席,天地内的一切杂音都被藏匿。
这是卫凌风第一次见到段无痕拔剑。
段无痕的剑气极为刚猛凌厉,收放自如。他对卫凌风步步紧逼:“要么跟我说实话,要么死在我的剑下。”
近旁的楼台雕栏玉砌,被暴涨的剑风冲击,隐有丝丝缕缕的裂纹。卫凌风定睛一看,那裂纹又无踪可循了。他疑心段无痕的剑法早已出神入化,无论如何,他不能也不该正面回应。
但是段无痕势不可挡。他劈剑而向,一如劲雷捶地,狂风倒灌,他的决心不可动摇,铁定要试出卫凌风的深浅。
卫凌风叹道:“我的武功高不高强,与你何干呢?”
他与段无痕的间隔仅有六尺。
藤萝掩映屋檐,凋零于台阶前。卫凌风踩着一束落地的藤萝,转瞬避开段无痕的锋芒,但他的衣袍被切掉了一角,剑气将那块布料碾为粉末。
段无痕脚步稍停:“你在地牢第二层,唯独关注了魔教的人……”
卫凌风被剑气的罡风所伤,不得不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先是说:“巧合而已。段家地牢中的囚犯众多,十之五六,来自魔教。”而后又道:“我丹医派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不问世事,无功无过。令尊也曾见过我师父,我作为丹医派的大弟子,会些武功防身,又远不及你。段少侠,何必把我当做仇人?非要取我性命?”
如果段无痕真想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方才段无痕出招时,尚且留有余地,而卫凌风凭借轻功躲闪,步法玄妙如行云流水,但他久久不愿反击。段无痕只能收剑回鞘,密布的杀气立即消散。
卫凌风慨叹道:“多谢段少侠,饶我一命。”
段无痕却说:“武林中的几位隐士和宗师,实力皆在我之上。普通人会被你蒙蔽,但是那些人不会,你好自为之。”
他讲完,刚准备离开,又被卫凌风拦住。
“药房在哪儿?”卫凌风问他。
段无痕换了个方向,一边走一边说:“你随我来。”
*
深夜时分,卫凌风带着一包药,回到了沈尧的房间。
黄半夏靠在屏风边打盹。他手里拿着一个蒲扇,时不时给沈尧扇点儿冷风,桌上摆着丫鬟送来的晚膳,清一色的美酒佳肴,囊括了时令蔬果和山珍海味。
黄半夏没吃几口,沈尧昏迷未醒,更不可能爬起来进食。
卫凌风将药材装入石臼,但他没用木槌,直接上手,几味药都化作烟尘粉末。他将这些东西拌匀,又拿起一把匕首,割开拇指,往石臼挤了一茶匙的鲜血。
卫凌风并未发出半点响动。不过黄半夏迷糊中睁眼,瞧见卫凌风,就跟闻到了薄荷脑一样,霎时清醒许多,他喊道:“卫大夫,你终于回来了!”
他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他瞥见了石臼里的血迹,惊骇道:“谁的血?”
卫凌风左手被衣袍遮挡,语调郑重道:“用来给沈尧解毒的血。”
黄半夏挠了挠头,坚持追问:“谁的血?”
卫凌风捧着石臼,加入最后一味药材:“你姑且把它当做一条蛇的血。这条蛇,自小被拿来试药,百毒不侵……”
黄半夏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抄起一碗白米饭,握着筷子,连续扒了两口饭,才说:“这么好的一条药蛇?段家养的吗?”
卫凌风没做声。他弯腰靠近沈尧,熟练地上药,又拿来十三根银针,封闭了沈尧的气门。
沈尧原本处在昏厥的幻境中。他被摧心剖肝的痛楚唤醒,差点跌倒,碎碎念道:“我还活着吗?痛死老子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胃里又在翻江倒海。沈尧扶着椅子,跪在地上,喉咙刺痛酸涩,涌起铁锈般的腥味。
他听见卫凌风说:“很疼吗?要不你哭一哭。”
沈尧唾弃道:“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卫凌风劝诫道:“你在外人的面前,应当做个假样子。但是在师兄的面前,你不用顾忌世道的虚名。”
沈尧实在难受,抽了下鼻子:“是吗?我要是痛哭,你嫌不嫌我丢人?”
卫凌风扶住他的肩膀:“从小到大,我见过你多少丢人事?不在乎多一件,或者少一件。”
沈尧被卫凌风说动,扑进他的怀中,嚎啕道:“老子都快要断气了!日他个苏红叶!”
沈尧因为神志恍惚,忘记了黄半夏还在这间屋子里。黄半夏愣愣地望着沈尧与卫凌风抱作一团,当然也不敢说什么,过了好半晌,他还在埋头吃饭。
*
次日辰时,沈尧依旧在睡觉。
黄半夏要去看他,但被卫凌风阻挠。卫凌风说:“让他睡到自然醒。”
黄半夏心想也是。他跟着卫凌风去了药房,路上遇到楚开容和他娘,几人还打了个招呼……楚开容他娘亲的身边,站着一位殊丽绝伦的美妇,清艳水俏,顾盼生姿,直让黄半夏当场看呆。
他结结巴巴道:“妹、妹妹好。”
那美妇笑道:“我儿子比你更年长些。”
黄半夏掐指一算,那美妇至少三十五岁了,他年纪小阅历浅,何曾见过这种女人?登时害臊脸红,舌头像是被人割走,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搪塞语调。
楚开容圆场道:“这位是段夫人,她儿子是段少侠,你见过的。”
黄半夏瞪大双眼,心道:这位瞧不出年纪的美人,竟然是段无痕他老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如此冷清,比我来晋江写第一篇文还要冷清一些
所以我每条评论都会看……以前是不会的
唉,大家能给我一个拥抱取暖吗
度过严冬
第27章 劫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