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大概是受他花名的影响,他在的时候也吹过几次《鹧鸪天》的调子,说起来这三个字本就是词牌名,曲调自在那儿摆着。
可惜姜逸北说这调子好听是好听,可听着凄凄切切的,不大吉利。不知是不是那瞎子随口接话,说他不喜欢就重新帮他写一个,不做词牌名,就做他杀手鹧鸪天的调子。
第23章 城会买好吃的
还未曾到城会那日,城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舸笛偶尔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能够远远听到那种热闹。至于姜逸北,虽然一直有心带舸笛出去走走,奈何时间上总是排不开,这事儿在他嘴上,一直从惊蛰前溜到惊蛰后,等到终于空出时间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城会第三日。
姜逸北难得早早起了床,本着我醒了别人也别想睡的原则,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拍那瞎子的门。当时舸笛尚且还在床上躺着,正陷在梦里出不来,猛地被拍门声惊醒,一时躺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只是一身的冷汗,心擂如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外面姜逸北的拍门声还在不依不饶,夹在着房间的住户不耐烦的“大清早的叫魂啊!”“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叫骂。
那瞎子这才下了床,连衣服都还没披上,只一身亵衣地去开了门,中途没能避开障碍物,还撞到了椅子。
门一拉开,姜逸北拍门的手还未收回,人就先怔住了。
舸笛无奈道,“黄扒皮么你?至少也等鸡叫了再来。”
姜逸北把那点愣怔收起,笑着胡说八道,“日头高升,快巳时了还不起?哪儿有我这么好的扒皮?”
话虽依旧是不正经的,他的眼睛却从舸笛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扫过——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到舸笛的脸。
清朗秀润的五官,头发还没绾起有些微乱,白净的面皮,双唇有些干,似乎马上就要起皮,额头有汗。还有那一双眼睛,一双凤眸,眼尾勾人似的,形状生得极好,只是可惜双眼无神,原本黑溜溜的眼珠子上像是蒙了一层白醫,灰蒙蒙的。
人还是这个人。姜逸北处了这么久方才见着这人的容貌,弄的现下心里微妙,又觉得这人熟悉,可看着这张脸又觉得好像哪里有点陌生。
这瞎子把门让开让姜逸北进来,打了个呵欠,姜逸北进门坐下。
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男子,舸笛也不避嫌,当着人的面穿衣裳,叠被,梳洗。直到梳洗完了,拿上一段白绢布重新把眼睛遮上,姜逸北才觉得这张只露出额头口鼻下颌的脸熟悉起来。
甚至大概是习惯使然,他反而觉得这张脸还熟悉亲切些。
姜逸北趁着这人给自己沏早茶的功夫出门,为他买了些早点,因着不知道这人喜欢什么,只猜着大概这人喜欢甜食,所以挑了几样甜的,送回去伺候人吃了,舸笛捏着那几样拇指大的小点心,笑道,“这是怕我吃饱了吗?”
姜逸北道,“你当逛街市是去做什么的?这就是给你垫垫胃免得胃疼。大头要空下来吃其它小吃的。”
舸笛不置可否,拿着喂进嘴里,轻轻一咬嘴里便化开一阵清甜,隐约透出些果香。
姜逸北吃相不比舸笛那么斯文,拿起小颗粒扔进嘴里,瞧着这瞎子脸上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那瞎子挑眉,却没有说话。姜逸北也就跟着笑开。
然后,给人灌了一碗药汤。给颗枣子再露坏心。
等到把人带出来的时候,街市已经热闹起来了。姜逸北是下定了决心带着人吃遍街上的小吃的,于是走出不过半条街,这瞎子手上已经拿了一堆的吃食,此时正神色茫然地站在街市中间,等着姜逸北去买什么叫做“三鲜豆皮”的东西。
人来人往的,旁边都是小吃摊和叫卖小玩意儿的商贩。嘈杂的人声极大的混淆了舸笛的听力,他需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听到姜逸北夹杂在众多声音中的偶尔一句“不要香菜”或者“能不能快点”。
姜逸北等小贩煎制的时候,回头看了那个瞎子一眼。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带着孩子出门的妈一样,离开一会儿就得担心孩子是不是走丢了。
结果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那人乖乖站在原地,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大堆油纸包裹着的糕点酥饼,一只手里还拿着两串撒着芝麻的糖葫芦。
像个孩子。
乖巧,干净。怀里抱着满满的吃的也不知道往嘴里放,只知道站在原地神色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有一点茫然地等着人回来。
姜逸北看得忍不住嘴角上翘,压都压不下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就是觉得这一刻心里欢喜。
这时一个油纸包插着竹签搁到自己面前,“您的三鲜豆皮,好吃再来!”
姜逸北接过吃的付过账,转头朝着那瞎子走过去。临近了又作恶心起,收了气息小心脚步,可刚刚靠近了几步,他就看到那瞎子的神色一瞬间放松,然后准确地将目光移了过来。
姜逸北:“…………”
姜逸北重新把步子放正常,顺带插起一块裹着三鲜的豆皮,凑到那瞎子的嘴边。这种事情今天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所以舸笛非常自觉地张开嘴,等着东西喂进来。
姜逸北:“怎么发现我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生了天眼。”
舸笛嘴里吃着东西,也不方便说话。而姜逸北已经把油纸包卷了卷,再次放进舸笛怀里了。
舸笛:…………
我今天是出来干嘛来的?
姜逸北怕这人丢了,不是拽着人袖子,就是揽着人的肩膀,离开的时候还要说句,“等我会儿,可别往别处走啊。”
姜逸北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老妈子,而舸笛,舸笛觉得自己成了拎东西的。自从自己第一份小吃只尝了一口就放进手里拎着,接下来的小吃全部变成了行李。
而且那个还在不停买的人完全没有要帮忙分担的自觉。
眼见着那人打了个招呼就又钻进了人堆,留着个瞎子抱着吃的哭笑不得。
怀里的一堆油纸包散发出或者香甜或者酥脆的气味儿,身边是他以前只会远远听着的人间烟火味,姜逸北的声音偶尔会从鼎沸的人声中漏出来。
除了手上的东西真的有点多,舸笛觉得还是蛮欢喜的。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带着笑,“堂兄~”
第24章 他和他的白月光
只两个字,就足够让舸笛遍体生寒。
甚至是先于思考,手上原本抱着的吃的零落落了下去,与此同时,响起“铛”的一声金属相击的声音。
舸笛已经转身,一枚柳叶薄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准确地切向刚刚出声的位置。却没想薄刃撞上了剑鞘,舸笛旧伤未好,薄刃直接因为这次相撞而飞了出去。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薄刃飞出之后,油纸包包裹的酥糖饼糕方才落地,七零八落的滚开,粘了一地的灰。
“堂兄,我好想你,你就这么待我?”
话音带着笑,不见委屈,倒像是亲昵。
舸笛皱紧了眉头,最开始被那声“堂兄”惊到了,刚刚那一击本能快于思考。此时柳叶刀和剑鞘相击,方才觉察出不对来。
舸轻舟从来不用剑。
但是这声音,确实是舸轻舟的。
他就是死了,化了,变成骨灰盒里的一抔尘土,也不会错认了这个声音。
但是刚刚挡住柳叶刀的分明另有其人,而且只是阻挡,并没有进攻,所以舸笛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只警惕的问了一句,“谁?”
“沈大公子回来了?”这时姜逸北也注意到了这边,立刻放下等着的点心挤过来了,语调带着笑,“大鱼逮着了?”
沈右站在舸轻舟一侧,神色冷淡。舸轻舟手上带着锁链,身上应当也是被封了穴道,只不过衣冠整洁,没有半点脏污。此时大概是正被沈右押送着去见三叔。
沈右看到姜逸北和自己说话似乎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散去,化成了客气而内敛的一个点头。
姜逸北知道沈右这人话少人冷,只点了个头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看着地上一地的吃食看着怪可惜的,买来这人几乎都只尝了一口。
舸笛似乎也有些惊讶,他刚刚完全觉察出那人是沈右,这时听姜逸北这么说,自己才捋出了一个前因后果。
而舸轻舟,一双眼就没从舸笛身上移开过。
那目光是说不出的感觉,并不多么热切,也不是恨意的,几乎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非要说起来,大概就像是在看一个笃定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目光如此沉稳恬淡,却又目不转睛。
姜逸北身在局外,无论是舸轻舟的目光,还是舸笛此时那藏在平静下的暴怒,都看的分明。
他直接伸手把舸笛拽回自己旁边,他怕再放任下去,这瞎子就要出手了。要是个别人杀了就杀了,但这人大费周章的抓回来,自然是要先送去见过唐三叔的。
所以他这一手,乍一看像是护着舸笛,实际上想着的却是不染城。
“沈大公子是要送这人去见三叔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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