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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与将军解战袍 完结+番外 (Rhymmy)


  次日跟着卞有离出去忙活,徒迁更是大开眼界。
  卞有离在安葬师父期间并不多说话,只是拿琼宁城的地势图看了半晌,便径自往一个方向赶去。
  赶路过程中,卞有离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到琼宁城的外人。
  阮羲连早朝也没有上,只命人去跟林相国传了句话,说托他处理一下朝事,便甩手不管了。他自晚间就一直待在令华殿,见卞有离这轻车熟路的笃定模样,心下也不免有些惊异。
  琼宁城不愧是一国之都,西去七八里外,青山连绵,又正值春光乍起,景色别有一番风情。
  再往山里去,如卞有离所言,果见一江水环绕而去,弯弯转转,成九曲之势,很是壮美。
  这一行人却都没有看的兴致。
  阮羲只顾看着卞有离,徒迁则一路计较沿途风水,边看边算,越走越心惊。
  ——这一路下来,无一不是风水大忌。
  若说卞有离一无所知,还能如此恰好地选一个处处忌讳之地,那他大概也是个人才。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卞有离率先下车,站在马车旁一言不发地思量许久,做出了一个更令人不敢想象的决定。


第五章
  阮羲难以置信地看着卞有离:“浮青,你说什么?”
  “怎么,”卞有离淡淡地看着远处,“王上不允?”
  阮羲语塞了一下,而后道:“不是,只是,火葬……总有不妥。你师父,不如让他入土为安可好?”
  在场之人万万没料到,卞有离竟提出要火葬师父。在荆国,从古至今,这都是最不祥的后果,只有大奸大恶的罪人才会有此下场。
  卞有离定定地望了阮羲一眼,然后看向徒迁:“徒掌司,你觉得如何?”
  “……”徒迁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周遭,对上卞有离的目光时,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公子说得在理。”
  阮羲闻言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徒迁:“徒掌司,老先生一看就是德高望重之辈,为何你也觉得应当火葬?”
  徒迁拱手道:“禀王上,若是平常,臣确实不敢如此说。然而卞公子此番选地,天光下临,地德在山,阴阳冲和,五土四备。若施以火葬,八风五行,乘金相水,则夺神功,改天命,福不旋日也。”
  阮羲在他这一串话里绕了绕,没绕出个所以然,直接道:“你是说,这样有好处?”
  “正如王上所言,”徒迁得空觑了卞有离一眼,立即接着道,“臣猜测,卞公子择此处,反风水之道而行之,是为使老先生不再受尘世束缚之苦。”
  阮羲一怔,望向卞有离。
  不再受尘世束缚之苦。
  卞有离也回头看他,目光交接间,一句话也没有,却表露出不可动摇的坚持。
  阮羲顿了顿,朝身后的人吩咐:“按卞公子的话做。”
  春日干燥,点起火来不费吹灰之力。
  天气晴朗,暖风微燠,路旁还零散地点缀着星子一样的野花,当真好看。
  而所有人只是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似这般生前心中沟壑万千之人,死后,原来并不比别人多些异象,也是白骨成灰,徒然泯灭。
  阮羲立在远处,不解地看着卞有离举动,悄悄问徒迁道:“徒掌司,他这又是作甚?”
  徒迁也看着远处那人。
  江水东流,奔去不回。只见卞有离将师父的骨灰一捧一捧洒于其间,神情竟然是平静的。
  徒迁低声解释:“禀王上,这火葬之法本是风水所忌,因此辅以流水,方可无碍。”
  阮羲点点头,继续看着江边的人。
  卞有离把师父的骨灰尽数洒于江水后,看着奔涌的水流,猛地跪在了地上。
  他一身缟素,发丝粗略束起,此刻已经松散下来,遮在面上。整片天地间似乎唯此一人,形单影只的跪在岸边,似落单的天鹅,徘徊在秋末水塘,哀而不卑,默而不泣。
  徒迁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忙道:“江大人。”
  阮羲听见声音回头也去看,果然见江延穿着朝服出现在身后。
  “你怎地来了?”
  江延行了个礼:“臣下了朝,左右无事,想着王上今日早朝也没去,便寻来看看。”
  阮羲皱眉道:“虽打了春,寒气仍没散尽,你在太傅府中休养为好。”
  “无妨,”江延浑不在意道,“卞公子的事情如何了?”
  于是一干人又看向卞有离。
  江延望着跪在地上那人,心下也不禁暗叹,似这等颜色,俗世凡尘,不知是否容得下。
  但定好的事情,还是不能罢手。
  他对阮羲道:“臣见卞公子伤心不已,王上去劝慰一二也好。”
  阮羲愣愣地看了江延一眼,实在没觉得卞有离有哪里显示出“伤心不已”的模样。
  虽然这时刻,本该悲痛欲绝。
  江延却面不改色:“王上快去看看卞公子。”
  本着对江延由来已久的信任,阮羲稍一犹豫,就往卞有离的方向走过去了。
  走近去才发觉,卞有离其实,并没有远处看着那般平静。
  他跪得挺直,手却撑在地上,深深抓着一边的草叶,虽沾满了泥土,依旧没放开。
  大抵是没有气力的缘故。
  阮羲看着他,恍惚中看到记忆中一个小男孩,跪在富丽堂皇的王室陵墓中,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摇曳的白烛冷冷燃着,仿佛是无情的嘲讽。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吗,没有力气跪住,但也没有力气挪动。
  竟然记不起来。
  只记得不久后的满宫红绸,锣鼓歌舞,热闹非凡地迎来了另一个女子。
  阮羲走到卞有离身边,照着身侧人的样子跪下,轻轻抚上他的肩,柔声道:“浮青,生死有命。”
  当两个人并肩跪在一起,阮羲才看到卞有离眼中蕴含的无穷哀伤,那情感透过若无其事的表面,探出一线微光,把他佯装的平静刺了个鲜血淋漓。
  卞有离没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抬起头看着天色,等了片刻后才道:“我知道。”
  然后他将阮羲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去,整了整衣襟,对着汤汤江水,恭恭敬敬地稽首叩拜。
  三拜之后,卞有离久久地伏在地上,终于发出了一点呜咽。
  自师父离世,他除了偶尔的开口和大段的沉默,不曾落泪,不肯哭泣,此刻礼数已成,终于再也忍不了心中压抑的痛苦,对着承载师父骨灰的江水,失声痛哭。
  阮羲抿唇看着他,然后将手搭在他颈边,轻轻把他扶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像哄小孩子似的,抱住了他。
  卞有离开始时还尽力克制,后来却实在情难自已,伏在阮羲肩上,眼泪无论如何止不住。
  心里的痛楚都混进咸涩的眼泪里,然而,越流越苦。
  温热的泪滴隔着衣料渗进阮羲肩上,他听见卞有离沙哑着嗓子道:“从此,我只有一个人了。”
  天大地大,我只剩一个人了。
  阮羲微顿,然后温和地拍着他后背,柔声劝哄:“不会的,你师父在天上陪着你,以后,你也会遇到旁人,一直陪着你。”
  卞有离毕竟没经历过生死之别,第一回 遭遇,就是生命中顶重要的人。他根本听不进去阮羲说什么,只顾着哭,到最后,不知是力竭还是心伤,竟昏了过去。
  阮羲扶着他,腾出一只手叫来站在远处的江延,低声嘱咐道:“泽广,把马车引过来,再派人叫秦掌司到令华殿。”
  江延去后,阮羲看着眼前不止息东去的水流,揽着怀里的人沉默半晌,微侧身子行了一礼,便将卞有离带到了马车中。
  回到王宫,秦掌司已经等候多时。江延把徒迁带到外面问话,阮羲就在殿中看着卞有离。
  “秦掌司,”阮羲在一旁看着秦掌司对卞有离检视半日却毫无作为,终于问道,“你怎地还不开药?”
  秦掌司沉吟了一会儿,道:“禀王上,恐怕,有点麻烦。”
  阮羲一惊:“莫非是很难的病症?”
  “不不,”秦掌司赶紧澄清,“并不很难,臣能治。”
  阮羲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便怀疑地盯着他:“那还有什么麻烦?”
  “这……”秦掌司为难地拱了拱手,“不如待江大人回来,再作商榷。”
  江延刚把徒迁放回去,一进令华殿,就见阮羲皱眉对着秦掌司,神色不怎么好看。
  他不解地一挑眉,上前看了看卞有离,然后转身问道:“秦掌司,为何还不开药?”
  秦掌司无奈地看着俩人,说出原因:“并非臣不肯,只是卞公子脉象中似有旧疾,贸然用药十分不妥,需得盈止草调和。”
  阮羲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江延。
  别的药都还好说,无论怎样珍奇,总不至于拿不出来,反正这些日子里,令华殿囤积的宝物已经数不胜数。
  唯独这个盈止草,是江延平日生活必不可少的药物,不能轻易动用的。他自幼便有怪疾,若离了盈止草,恐怕性命都有危险。
  更不巧的是,盈止草在整个荆国也难寻半株,只毗邻的洛国有产。
  近年洛国与荆国愈发不睦,为了把药留给江延,阮羲不仅将其列入国库,还规定县中若能取得盈止草上供,当地赋税可按盈止草数量削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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