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队伍忽然间就噤了声,官兵冷哼一声,冲面前带着斗笠的人,粗声粗气道:“把面帘掀起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官爷,小女染了重疾……”
官兵拧着眉,伸手就要去掀,“染了重疾也得看!”
那人也不躲避,细细软软的声音从面帘中飘了出来,“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我这病,咳,凶得很,怕过给了官爷,那就是小女的过错罢。”
官兵掀她面帘的手一顿,最终还是放下,拿着她的进城文书反复看了几遍,才咬咬牙说:“算了,你过去吧。”
那人微微欠身后便慢慢挪着步子往城里走。
屋顶上的楚玦眼神一暗,低声同身边人道:“跟上,她。”
那女子不高,走起路来却很快,三番两次都差点甩开楚玦的人,楚玦站在高处看得心急,暗骂一声,在屋顶追上那女子,只见那女子闪身进入一窄巷,他飞身从屋檐跃到巷子中,正立于女子面前,生生挡去了女子的去路。
女子见他,身子微微一顿,“公子有何贵干?”
楚玦也不言语,提剑挑了她的斗笠,露出那女子高鼻深目的立体五官,楚玦紧紧盯着女子的脸,冷声道:“赤,奴,人!”
女子灰绿色的眼珠扫过四周,拾起地上的斗笠,转身就朝巷子外跑,一路跑一路大喊,楚玦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那女子用流利的汉语大叫:“有人轻薄于我!”
楚玦:“?”
刚刚追上来的楚穆还弄不清楚状况,听见女子的话,大惊失色:“哥,你,你原来是这种人?”
楚玦脸色难看,吼道:“放屁!还,不把人,抓回来!”
不少好事之人团团围住楚玦楚穆,挡住了两人去路,楚玦脸色难看得吓人,他隔着人群看见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气的牙都磨得咯吱咯吱响。
很快,那双眼睛隐没于人群,便再也寻不到了。
楚玦和楚穆站在楚江离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头埋得两臂之间,单膝跪在地上。楚江离并无太大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地画像,忽然沉声道:“赤奴人,女子?”
楚玦道:“是,爷,看样子,此,女子武功,并不,如何,却,狡猾,奸诈。”
楚江离视线落在那张抽象的图中,冷笑一声道:“你们这图,干脆告诉我她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倒更容易让我猜一些。”
楚穆作为作画者被批评了,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出声,视线落于自己鞋面上的花卉,忽然想起什么,忙道:“此女子身上有异香!”
楚江离一顿,锐利的目光看向楚穆,“异香?”
楚玦仔细回想起那人样貌,也不甘落后自己弟弟,“她,长得,很美。”
楚穆伺机溜须拍马,“没有爷一半漂亮!”
楚江离叹了口气,“我知道是谁了,派人找她,还有,继续盯着城门关卡,应还有人会浑水摸鱼。”
“是,爷。”
他放下那四不像的画像,心想这事是如何传到赤国的,便把这个煞神招了过来,这下赤国那群虎狼之辈倒也有正当理由过来了,着实让人心烦。
他再一想路瑾胤那张英俊懵懂的脸,烦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抿着唇看向窗外朦胧月色,宫中此时定是灯火通明,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东宫,他再也想去也怕是难了。
阻碍他的,他会一一铲平,为殿下铺好康庄大道。
皇帝的想法,他其实也能猜到,皇子逐渐长成,对皇位产生觊觎之心,大皇子暗中笼络臣民,在朝廷中呼声较高,需要有人牵制,太子痴傻对皇位没有威胁,而他则是牵制大皇子的棋子。
皇帝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后半夜,云雾遮住半轮圆月,空荡荡的后宫陷入一片冷寂之中,显得多了几分诡谲。皇宫之中向来不缺灵异诡谈,宫人夜晚非主子传唤,不然必不出门似乎已经成了规矩,唯有一新来的小太监还不清楚其中一二,破了这规矩。
寂静的冷宫中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出来起夜的小太监提着灯笼路过,听见声响脚步一顿,他轻手轻脚走到冷宫门口,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只听见里面的声音愈发清晰。
“太子若娶男妻,我定让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谁让我儿断后,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我儿?太子?男妻?
不清楚事情缘由却也只太子即将大婚,说话的主人便是太子的母后,可是,皇后不是在十几年前便殁了么?
一阵寒风刮过,小太监手中的灯笼明明灭灭,不待他细想,那殿中便再次传出女人诡异的冷笑声,他打了个哆嗦,想拔腿便跑,只可惜腿已经软了。
他颤颤巍巍地坐在了地上,只听见门口吱呀一声,他向身后望去,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直到脚面,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立在他背后,幽幽的月光洒在女人的长裙上,他顺着那裙摆向上看去,女人大半张脸都被长发所遮,只露出一只看不见眼白的眼。
年不过十四的小太监僵硬地看着女人,还未尖叫出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章
一时间,冷宫出现皇后鬼魂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奴才们明面上不敢多嘴什么,私底下却将消息递到了各个角落。
小太监端着食盒迈着小碎步走进殿内,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扬起下巴露出美妙的侧面线条,勾人夺魄的眼波落于小太监身上,小太监被她这样一看,忽觉一阵惶恐,好似此等美人只是赏赐给他一个眼神便是折煞了他。
“霜雪,放着罢,圣上还未起,先去准备热水罢。”女子收回视线又看向铜镜,拾起玉梳递给身边的宫女,“霜雪,还愣着做什么?”
霜雪回过神来,脸颊微红,迅速跪了下来,伏于地上,“奴才该死,沉浸于娘娘美貌之中,忘乎所以。”
女子似乎被他奉承的话给取悦了,轻笑出声,染了丹蔻的手指抚过自己嫩白的脸颊,眼神蓦地一暗,“是么?”
“娘娘美貌天下第一,奴才句句肺腑之言。”
瞿霜云微启朱唇,亲昵道:“说谎的坏家伙,别跪着了,快起来罢。”
宫女趁着机会,俯身凑近瞿霜云耳边耳语一阵,瞿霜云听着听着忽然笑了起来,清脆悦耳的笑声入了霜雪的耳,他痴迷地想,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女子?
瞿霜云还待说些什么,内室就传出轻微声响,路安岩从内室缓缓走出。
宫女和霜雪纷纷伏于地上,“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瞿霜云悠悠起身,抚了抚裙,敛下眸子欠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她抬起眼来,殷切道:“皇上为何不多歇息片刻,忙了半月好不容易歇息,臣妾好生心疼。”
路安岩冷硬的神情松懈下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你哪里是心疼朕,你分明是在怪朕半月不来看你。”
瞿霜云唇角勾起,眼睛弯了弯,闪着粼粼水光,“被皇上发现了。”
“在内室便听见你在笑,笑什么呢,说来让朕听听。”路安岩今日心情大好,太子的婚事解决了,心上的巨石也被搬开,重见明媚的阳光。
瞿霜云不假思索道:“是锦荷,跟我说了件荒唐事。”
“她说,前几日冷宫闹鬼,还自称是端顺皇后,把起夜的小太监吓晕了,这可不是荒唐嘛。”瞿霜云垂下眼,眉眼间倒跟那端顺皇后有几分相似,路安岩看着她如蝶翅的睫毛,一时间有些恍惚。
只听瞿霜云接着道,“姐姐深得皇上宠爱,何时呆过冷宫,倒是臣妾,在那里可呆了许久。”
“多半呀,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唬小太监呢。”
路安岩笑渐渐隐去,眼里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清他的情绪,“自称是端顺?”
他忽然冷哼一声,“朕看他是狗胆包天!”
瞿霜云抬手掩去嘴边的笑,“而且那人还说,如果太子要娶楚将军,那他便搅得后宫不得半点安宁。”
“若姐姐还在世,看见太子能娶如此英才,定也是欢喜的,怎会口出此言呢?”
路安岩闻言眉间沟壑又深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瞿霜云的脸上,瞿霜云瞳孔清亮,里面的绵绵爱意不似作假。
路安岩冷硬的唇抿成一线,半晌后,掷地有声道:“这件事便交予你了,定要严查出幕后主使。”他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几个字,“朕倒要看看是谁,好大的狗胆!”
伏于地上的霜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待皇上挥袖而去,他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两腿却还在发抖。
瞿霜云看他一眼,淡淡道:“害怕了?”
“陛下气势非凡,奴才惶恐。”他咽了咽口水,定神道。
瞿霜云半只胳膊抬起倦怠地撑着下巴,“这下,有好戏看了。”
霜雪不明白瞿霜云是指什么,却也不敢开口,只见瞿霜云抬起一只手,对着阳光看了片刻,嫩白如玉的手在阳光下莹莹生光,她忽然道:“你看,这上面有什么?”
霜雪琢磨了一下,小声道:“娘娘指甲染了新颜色?”
瞿霜云又笑了起来,“你贯会哄人,”她忽然敛去笑意,轻叹出声,“是好多条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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