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向来亲情淡漠,“外甥”二字从陛下口中说出,竟有种刺耳的错觉,让人颇觉意外。
李勋:“这么说起来,朕和柳大将军也是一家人了,按理说,你应该叫朕一声舅舅。”
柳啸禹:“陛下说笑,末将不过一介草莽,本就高攀叶家公子,岂能因此废了君臣纲常,陛下永远是末将的君主。”
李勋似乎很喜欢这些话从柳啸禹嘴里说出来,不禁大笑,“既如此,柳大将军可要好好疼爱朕的外甥,不要欺负他哦。”
柳啸禹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就那人恶魔一般的性子,能被欺负?
见柳啸禹走出宫门,一直等在宫门口的几人迎上前去。
侍卫洪涛方正的脸一派严肃,“大将军,可是有任务?”
柳啸禹点头,“收拾东西,立刻出京。”
另一名侍卫柳江见柳啸禹神色不渝,担忧道:“大将军,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柳啸禹轻摇头,“只是帮陛下找个东西。”
幕僚葛先生有所忧虑,“找东西?今日是您归宁之日,陛下之事不能拖延片刻吗?”
柳啸禹摇头,归宁之日又如何?比起圣旨,即便是成亲之日,葬礼之日,也不能拖延片刻。
他不禁想起皇上的话,“你正新婚,若不舍得,便带上你家夫人,放心,朕特许。”
陛下向来不在乎他人儿女情长,这次竟让他带上叶明非?有何目的?
还有,叶明非有一枚天珠碎片,若被皇上的人或者国师的人发现,必定想办法“抢夺”,叶明非会如何做?
见洪涛准备回府收拾行装,柳啸禹淡淡道:“洪涛,此行不必惊动公子。”
洪涛:“是——”
收到耳目线报,左谷优笑了,“就知道柳啸禹不会乖乖听陛下的话。既然他没带上叶明非,咱们总要想个法子给他送去,方显体贴不是。”
叶明非怎么也没想到,寒阴毒会在早膳时发作。
来临的那一刻,他本就冰凉的五脏六腑犹如被冰渣塞满,越发冰寒彻骨,手腕一抖,抖掉了筷子。
“二少爷,您,您没事吧?”正在伺候他用膳的明玉和明兰吓了一跳,一左一右扑过来,想扶住他。
叶明非双手艰难地握成拳,收进衣袖中,勉强挤出一个淡笑,起身向卧房走去,“没事,你们,去,准备归宁之物吧。”
明玉和明兰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们看得出自家二少爷很不舒服,因为他的脸庞和身体都紧绷着,脸色青紫如冻伤一般,气息急促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波都在颤抖。
两人不解地看向门外冉冉升起的骄阳,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是早上,温度也很高,为何她们竟在二少爷的口鼻间看到了只有冬天才有的雾气?二少爷很冷吗?
叶明非只觉得全身抖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莫名的疼痛感缠绕全身,挥之不去。
冲进卧房,锁紧房门,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靠着门框缓缓坐下,双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原本结实的衣料发出“刺啦刺啦”的撕裂声。
嘴唇一阵刺痛,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叶明非闷哼出声,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冰冷的汗水顺着脊背流淌,打湿了衣衫......
叶明非知道,他随时都可能冻死,但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只能靠自己忍过去。
他有时会想,发作的感觉这般难受,自己为何还要活着忍受这份痛苦,真的很难受,很疼,很冷......但想到师尊,想到爹娘,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忍下去......
双手颤抖着摸出挂在颈间的锦囊,来不及解开,匆忙抵在鼻前,贪婪地吸着天珠碎片上的灵力。那股纯厚的灵力顺着鼻腔一点点滑落到五脏六腑,神奇地缓解了冰寒之感。
只有一枚碎片,仅能略略缓解冷和痛,无法彻底根治,冰寒依旧,疼痛依旧,叶明非只有忍,只有熬。
幸好,柳啸禹“送”给他的那枚黑不溜秋土里土气的玉佩很温暖,贴在心口之时,这股温暖会透过肌肤温暖他的心房,维持他的心跳。
柳三见明玉和明兰焦急地守在卧房门口,赶紧过来询问。他刚才听府里的丫鬟说公子身体不适,担心坏了。
明兰不知如何回答,低头不语。
倒是明玉机警些,笑道:“柳管家,我家二少爷在房里换衣服,让我们在外等候,您老放心,没事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担忧,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二少爷说过,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他不说“糟糕”,便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只是,二少爷真的没事吗?
见柳三去准备归宁事宜,明玉扒在门上,听了听房中动静,指节扣上房门,轻声问道:“二少爷,您没事吧?需要我和明兰帮您换衣服吗?”
“嗯——”叶明非再次战胜了寒阴毒,长长叹口气,将锦囊中的天珠碎片塞进衣襟内,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取过随身的金葫芦喝了一口烈酒,这才懒懒道:“进来吧。”
☆、公子嫁到(十六)
叶明非出来时,只看到一众下人捧着礼物站在大门口,柳三顶着一脑门冷汗尴尬赔礼。
“公子,大少爷突然有急事离京了,今日只能委屈公子一个人回门。大少爷说了,回来必定登门谢罪,还请公子在丞相和郡主面前美言几句。”
叶明非沉吟片刻,“他有没有说何时回?”
柳三擦擦额头的汗,越发尴尬,“这,大少爷没说。”
叶明非笑道:“好,我知道了。”
柳啸禹突然离京,不知所谓何事?既然连回门都顾不得了,想必是大事。
叶明非倒也不恼,坐进马车,打算独自回相府。
丞相府就在对街,拐个弯走一段路就是,马车刚不见,一直笑脸相送的柳三便挎下肩,向后摆摆手,“既然大少爷和公子都不在,今日你们好好休息吧。”
此言一出,大将军府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公子才进门不久,便把整个大将军府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把他们累得手脚酸软周身疲惫,着实厉害。
今日公子不在,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等公子回来......继续任他折腾,然后,收获大把大把的赏钱,嘿,他们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收入无上限的感觉,以后养家不愁了。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一点都不硌人,垫子上又铺了凉席,很是清爽。叶明非靠在垫子上,一条腿曲起,坐得毫无形象。
为了让自己的双手不那么冰冷,以免爹娘发现他的病情,叶明非一手握着柳啸禹“送”的那枚暖玉,另一只手握着师尊为他准备的暖珠。
明玉坐在他身边,帮他捏着肩,明兰蹲在他脚边,帮他捏着腿。
两人时不时抬头看看叶明非嘴角的伤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看到这伤口会不会怪到大将军头上,以为大将军欺负了二少爷。
马车外人声鼎沸,比京城大集都要热闹喧哗,恭贺声道喜声源源不断地传进三人耳中。
叶明非不用看也知道,道路两侧肯定围满了人,虽然他们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心里肯定是想知道他这位“新娘子”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死在柳恶狼手里。
明玉侧耳一听,笑道:“二少爷,大家都在祝贺您跟大将军大喜呢。”
明兰也笑道:“我看他们是想来看看天上会不会下仙丹吧?自从前夜下了仙丹,这些人总是围着大将军府转呢,看见府里有人出门就道喜,然后抬头看天上......”
突然,马车停了,车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属下赵功成,听闻柳大将军和叶家二公子大婚,特来祝贺。”
声音有些粗粝,语气倒是恭谨。
叶明非示意明兰掀开帘子一角,一眼便看到一个浓眉方脸的汉子正双手托着礼物挡在马车前。
这就是那个敢送有毒的盆栽给柳啸禹的赵功成?
据黑刀黑剑调查,柳啸禹已经查出新婚当日下毒的那人就是赵功成,而且,还查出是赵功成私放了被关押的白芙蓉,间接导致她的刺杀行动。
只是,柳啸禹不想在自己的婚期见血,便将赵功成暂时关押起来,打算过后处置。
这赵功成怎么跑出来了?
柳啸禹向来赏罚分明,处事决断,抓了赵功成却不杀他,绝对不是因为婚期不便见血这样的理由,难道有其他考量?
据黑刀黑剑调查,赵功成跟柳啸禹一同入伍,后来凭着拍马屁的本事得到上司喜爱,升迁频繁而迅速。
成为柳啸禹的上级后,赵功成一直嫉妒柳啸禹的能力比他强,处处打压。
可惜,他本领稀疏,不堪大用,一次任务失败后被就地免职,后来,柳啸禹接替了这项任务,成功歼灭敌人,立下大功。
自此后,柳啸禹一次次得到机会,一次次立下战功,一路升迁,最后成为武将之首,而赵功成则被安排在后方一个虚职上,永远失去了上战场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