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摸到一片倒刺,他顺手抽出傅少御的佩剑。
月华出鞘,昏昧山洞内乍现一道莹白剑光,萧绝手腕翻转,剑影纷乱间,只听“轰隆”一声,石门陡然裂开一道缝隙,缓缓向两侧打开。
“咦?怎么开的?”
燕飞霜闻声小跑过来,向越开越大的石门缝隙后探头张望。
“凑巧。”
萧绝不愿多言,反手将月华入鞘时,与傅少御目光相交一瞬,崔玉书的那些话又开始在脑海中作祟。
他笑弯了眼角:“请吧,少御哥哥。”
石门彻底敞开,内里沉闷的空气扑散而出,傅少御手中的火把竟被扑灭。
洞内霎时间一片漆黑,正当傅少御要掏火折子时,背后忽然袭来一阵掌风,他想躲已然来不及,整个人踉跄着摔进石门之内。
“嗖嗖——”
利箭破空之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傅少御就地滚了两圈,左右两手分持剑与鞘,凭耳力辨方位,在黑暗中将羽箭一一打落。
“傅大哥!”
燕飞霜急呼一声,飞身要来援手,被施奕拦腰抱住,按在门外,“你且在这儿等着。”
话音未落,施奕长刀出鞘,纵身跃进石门内帮助傅少御。
耳听得里面刀剑与暗器交乱之音,萧绝悄然抽出寒霜。
他现在与燕飞霜只有两步之遥,且这姑娘毫无戒心,取她首级不过是手腕一挥的事。
她死后,施奕定然方寸大乱,他先杀施奕再对上傅少御,胜算……依旧很小。
正思忖间,石门内陡然安静下来,燕飞霜急切唤道:“表哥?傅大哥?你们还好吗?”
“没事了,”施奕回她,“飞霜你把火棍带进来。”
“哦哦……火棍……”燕飞霜要矮身去地上摸索时,肩膀被握住,一股浅淡的清香随着那人靠近再次萦在鼻尖,她脸颊绯红,疑惑道:“萧公子?”
“在我这儿,走吧。”
萧绝手掌下移,牵起燕飞霜的袖口,带她跨入石门内。
星星之火在傅少御掌心跳跃,萧绝坦然迈步过去,将火棍倾斜着靠近男人的手掌,火舌瞬间蹿高,差点烧到傅少御颊边的一缕碎发。
萧绝将火把塞回到他手中,幽幽道了句:“抱歉,我并非有意的。”
傅少御反手擒住那截儿手腕,力气大得想要将之捏碎,眸底墨色浓得慑人,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将火棍反递给施奕:“当心些。”
施奕接过,和燕飞霜在空旷的殿内看了一圈,道:“傅大哥,这里有条密道。”
“嗯,走吧,霜妹在中间,莫要急行。”傅少御嘱咐道,偏头看向萧绝,又加了一句,“小心暗器。”
“傅大哥你放心吧,我虽很少行走江湖,但也不傻,表哥自然是要走在前面为我挡刀的。”燕飞霜性子天真活泼,这时候还不忘打趣。
施奕无奈地冲她笑笑,“你勿要分神,跟紧点。”
他们二人走在前面,萧绝正要跟上,却被傅少御一把拽住,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硌得他的鞭伤重新渗出血来。
下颌被一只大手紧紧钳住,他被迫抬起头来,望进一双狼般的危险眼眸。
“你屡次犯禁,真的不乖,”傅少御俯身贴在他的耳侧,将声音压得极低,“若再有下次,我当真不会再纵你了。”
萧绝笑起来,他握住傅少御的手腕,指甲近乎嵌进对方皮肤。
傅少御微微蹙眉,依旧保持着如此贴近的姿势,侧眸看他。
萧绝偏过头来,二人的鼻尖甚至只有微末之差,呼吸搅在一处,难分彼此。
“为何纵我?”萧绝收紧五指,在傅少御的腕间留下五道月牙状的血痕,“我跟你有何渊源,你要纵我?我屡次要取你性命,你装什么仁人义士要一再放过我?”
傅少御不答,却卸去手中力道,不再钳制萧绝。
萧绝却不肯松手,五指成爪,恨不能抓碎他的腕间血管。
暗色中,他笑如灵魅艳鬼:“既然喜欢扮演圣人,就乖乖让我抹了脖子,怎么样?少御哥哥。”
傅少御与他对视片刻,忽而叹了口气。
黑暗中,他任他刺破皮肤,扬手按住了萧绝的眼睛:“傅某并非圣贤,至于为何纵你,与你有何渊源,有朝一日,你自会明了。”
萧绝一怔,那只贴覆在他眼眸上的手撤开了,连带那人的呼吸一并远离。
不远处忽传来一阵轰隆声响,脚下大地似乎震了两下,施奕和燕飞霜的惊呼接连而起,原本敞开的那道大门之上砸下一块千斤巨石,将出口完全堵住。
傅少御疾走过去察看情况,而萧绝就怔怔地贴靠在山壁上,盯着那抹挺拔身影有几分失神。
他们之前……有过交集吗?
第8章 彻骨寒
“怎么办呀?我们是不是就此被困在这里了?”
燕飞霜用尽全身力气也未能撼动那块巨石分毫,急得踹了一脚,反倒将自己疼出了眼泪。
施奕握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傅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先另寻出路,若是行不通,再折返回来想办法。”
傅少御回身朝密道方向走去,萧绝在入口处定定望着他,待他行至身侧,才转开目光。
施奕兄妹跟在他二人身后,穿过曲折迂回的暗道,忽见前方没了道路,走近后才发现,面前横亘一渊寒潭,潭侧崖壁的道路极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行。
凉风从深渊打着旋儿上来,夹带着冰冷水汽儿,吹撩起衣袂发丝。
燕飞霜拢紧衣衫,仍觉得寒气在不停往毛孔里钻,刺骨的冷。
方才在闷热山洞中流的汗还未褪去,此刻全部化作冰水打在身上,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火光极不稳定地跳跃两下,再次灭了。
燕飞霜眉角一抽,尴尬道:“……不是我喷灭的。”
施奕好笑地脱下外衫给她披上,点头道:“这里湿气太重,火棍自然无法再用了。”
已站在崖壁窄路上的傅少御,向身旁的人伸出手:“过来,当心脚下。”
萧绝佯装不知,侧身贴着山壁站好,道:“不要耽搁,快走。”
黑暗中,那人似是浅笑了一声,不再多言,专心在前方带路。
光线昏昧难以视物,脚下山路既窄且滑,稍不留神,便会跌入寒潭。即便摔下去侥幸不死,那寒冷彻骨的潭水也定会叫人吃受不起。
因此,每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
萧绝瞥了一眼前方那道身影,他现在只需伸手轻轻一推,甚至无需动用内力,就能将傅少御置于死地。
但想起方才男人遮住他眼睛时的那声低叹,又有几分犹豫。
心思百转千回间,身后燕飞霜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同时萧绝手臂被她慌乱抓住。
他被带得不稳,脚下打滑,他快速扒住一块山石,才堪堪稳住,没摔落寒潭。
燕飞霜两手死死拽住他的左臂,两人悬在半空,有碎石不停从头顶身侧砸落,最终掉进水中,发出“咚咚”的响声。
只是姑娘手劲不大,稳了一瞬又不受控地向下滑,她害怕得连呼“表哥救命”,“呀”的一声松离那只手,坠落时又紧抱住萧绝的脚踝。
下坠力道极大,山石隐有松动。
萧绝的手臂因承受着两人的重量,如被撕脱的疼,他抽出缠在腰间的寒霜,想斩掉这丫头的手臂时,身体陡然一轻,紧接着他与燕飞霜齐齐向潭中跌去。
变故不过顷刻间,傅少御与施奕来不及多想,飞身向下救人。
跌落数丈时,施奕终于握住燕飞霜的手腕,同时长刀钉入山壁,他二人这才止住下坠之势。
傅少御与萧绝没有这般好运,剑太轻,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但也算减了力道,因而从高处跌进水中时,倒也没有挫伤肢体。
潭水不深,却极冷,两人纵然运起内力驱寒,依旧被冻得双唇发紫,浑身颤栗不已。
“傅大哥!萧公子!你们还好吗——?”
头顶回荡起施奕的呼声。
他寻了片勉强落脚的山岩,燕飞霜面色煞白跪在那儿向下张望,满心愧疚。
“无妨,你们先上去。”
傅少御张开双臂将萧绝拥住,见他要挣扎,便道:“你想冻死,我却不愿陪葬,”他收紧手臂,“老实点,保存体力。”
热度透过紧贴的胸口传来,萧绝不习惯与人这般亲昵,他掐紧傅少御的小臂,声音沁了潭水的冰:“你把话说清楚,我和你到底有何渊源,你要再三相护?”
“你确定要在生死关头,与我谈情叙旧?”
傅少御垂眸看过来,薄唇不经意间擦过萧绝眉梢凝结的冰晶,他收紧左臂,右手划开潭水,带人向前游去。
极寒的潭水一波波割过皮肤,竟产生烧灼般的痛感。
萧绝本就鞭伤未愈,再被冰水浸泡,更是雪上加霜。
起初他还可以勉强支撑,到后来全靠傅少御在带。
潭侧山壁光滑陡峭,他们无法上岸,傅少御每向前游动数丈,便停下来抱紧萧绝取暖,渐渐两人的身体都变得冰冷僵硬,全凭意志撑着。
“傅大哥!朝这边游!”
昏暗中,右前方传来燕飞霜的呼号。